論林黛玉“還淚”之說

郭丁菡

摘要：林黛玉是曹雪芹先生筆下非常重要的一個女性角色。曹雪芹先生為她的來歷附上了一則浪漫的神話故事——絳珠還淚。她常常以哭哭啼啼的形象示人，不免給人小性兒的錯覺。然而在還淚故事中，林黛玉是必須要哭的。本文通過前世的“木石前盟”、凄苦身世與“金玉良緣”和“木石前盟”的沖突三方面來展開論述，解釋林黛玉哭的必然性。

關(guān)鍵詞：《紅樓夢》；林黛玉；還淚

林黛玉是曹雪芹先生在《紅樓夢》中塑造的經(jīng)典人物形象之一，她容顏嬌美，才華出眾，為金陵十二釵之首。她和賈寶玉的愛情故事，也就是“還淚”之說，浪漫凄美，為內(nèi)涵豐厚的《紅樓夢》增添了濃濃詩意。

《紅樓夢》第一回中就指出，“只因西方靈河岸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霞宮神英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后因此草受天地精華，又加雨露滋潤，脫卻草胎木質(zhì)，修成個女兒身，只因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內(nèi)便郁結(jié)著一段纏綿不斷之意。恰神英侍者凡心偶熾，意欲下凡。那絳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無此水還他，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盵1]就這樣，神瑛侍者和絳珠仙草結(jié)下了這一段仙緣。前世得到了神瑛侍者甘露滋養(yǎng)的絳珠仙草，跌落凡塵變成了今生的林黛玉，那日辛勤灌溉的神瑛侍者則轉(zhuǎn)世變換成了現(xiàn)今的賈寶玉。因灌溉之恩而發(fā)誓要將一生眼淚來報恩的承諾，達成“木石前盟”，便在大觀園中演繹出了一段唯美浪漫的“還淚”故事。

正如越劇版《紅樓夢》中唱詞“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云剛出岫?！绷主煊竦某鰣鰩е鴿夂竦纳裨拏髌嫔?，她生來就是要哭的。著名作家蔣勛先生在子午書簡中就說：“黛玉是一定要哭的，她不是嫁給寶玉的，是要把眼淚還完就走的！”對于林黛玉的死，眾說紛紜，或投湖自盡，或上吊自殺，或抑郁而終……而我偏信淚盡而亡。淚盡而亡更像是她報恩的一個終結(jié)。寶黛愛情是命運的安排，是神的旨意，更是曹雪芹先生的巧妙編導。小說當中，林黛玉是多愁多病的嬌弱身，時常是一種啼啼哭哭的狀態(tài)。很多讀者覺得林黛玉太小性兒，不夠大氣，像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就是不喜歡林黛玉的。我卻不以為然，林黛玉的哭恰恰是證明了她為人率真，坦誠，還有一種不理塵事的仙氣。對于曹雪芹先生如何來設(shè)計林黛玉的哭，導演她還淚的故事，我有以下分析。

據(jù)有人統(tǒng)計，林黛玉在《紅樓夢》得前八十回，一共哭了37次。[2]她每一次的哭法還都不同。但我們在讀的時候，卻并沒有感到突兀和矯情。這不得不說曹雪芹先生的高明，他為林黛玉的哭哭啼啼創(chuàng)設(shè)了層次不同的背景，讓讀者能全方位地去理解她的哭，來理解他哭的必然性。

一、前世的“木石前盟”

寶黛二人在前世的淵源在本文開篇就已說明，可將其概括為報恩還淚。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暇。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jīng)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這是《紅樓夢》中的判曲《枉凝眉》的詞，可謂是將寶黛二人的“木石前盟”的命中注定述說得淋漓盡致?！跋胙壑心苡卸嗌贉I珠兒，怎經(jīng)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是曹雪芹先生對林黛玉哭的感慨。林黛玉就該是水做的，她的哭是注定，而且不會停止，直到淚盡人去，緣盡淚干。

二、凄苦身世

林黛玉父母相繼去世，一直寄人籬下，雖然錦衣玉食，但無依無靠的孤獨感總是如影隨形。例如第三十五回中，林黛玉見到一群人又向著怡紅院內(nèi)來了，看見賈母、鳳姐兒、幸福人、王夫人，甚至周姨娘帶著一大群丫鬟媳婦進院去了。眼中看到別人熱鬧歡愉，花團錦簇，一種在人群中的孤單涌上心頭，想起父母，又淚珠滿面了。

林黛玉進了賈府之后，有賈母的萬般疼愛，慈愛的外祖母對她“萬般憐愛，飲食起居，一如寶玉，迎春、探春、惜春三個親孫女倒且靠后了。[3]”寶玉與她“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4]”失親離鄉(xiāng)的痛楚卻像綿里藏針，時不時就要扎她一下。在賈府每一個溫馨的小細節(jié)，都讓黛玉感懷自己的身世，怎不落淚。

第二十六回中林黛玉夜訪怡紅院時，由于屋中吵鬧，無人聽見叫門聲，她吃了閉門羹之后，就開始了新一輪的哭泣，“到底是客”四個字是她對自己在賈府地位身份的定位，也引得她感懷身世，無依無靠，身如浮萍，便由此再哭一番。這樣細小的事，都能讓黛玉憂慮萬分，足見她內(nèi)心是多么孤獨敏感。奈何她體弱多病，經(jīng)不得這般流淚。

三、金玉良緣與木石前盟的沖突

寶黛二人的愛情是前世注定，神的安排，但在現(xiàn)世卻出現(xiàn)了賈寶玉和薛寶釵之間的“金玉良緣”，這是被賈府眾人看好的。第八回《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釵巧合認通靈》里，寶玉去看寶釵，二人交換看了項圈。寶玉的通靈寶玉上刻的字是“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寶釵金鎖上刻是“不離不棄，芳齡永繼”。被寶玉說成正好是一對兒。“金玉良緣”由此而來，這成了黛玉的最大心病。孤獨無依的黛玉視寶玉為唯一的知己。倆人也的確是情義篤厚，心心相惜。

然而黛玉的心敏感細膩，寶玉的一切都牽動著她的萬根神經(jīng)。薛寶釵，全府上下皆贊，品格端方，容貌豐美，這讓黛玉不得不耿耿于懷，所以我們看到了黛玉總是為貌似一些小事啼啼哭哭，捻酸吃醋在所難免。如在第二十九回，張道士為寶玉提親，黛玉就想起“金玉良緣”吃醋了，和寶玉吵起來。寶玉為其第二次摔玉，就是為了打破“金玉良緣”的說法，讓黛玉放心。但是黛玉心思敏感，這摔玉的舉動觸及了她的敏感神經(jīng)，要去剪昔日自己送與寶玉的玉穗子，一時鬧得不可開交，驚動了賈府上上下下。賈母也感嘆一句“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一大鬧過程中，黛玉一定又是大哭一場。她和寶玉之間雖然情投意合，由于“金玉良緣的”的存在，讓黛玉總是沒有安全感，又何談放心呢！長年累月，悲傷郁結(jié)在心中，變成了治不好的心病，成了她流淚的根本原因。

在第三十二回中，寶釵用功讀書時，寶玉說：“林妹妹不說這樣混帳話，若說這話，我也和他生分了?！绷主煊衤犃诉@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嘆。

黛玉的驚喜悲嘆，原文中都有詳細的描寫敘述，這里不再贅言。但只在這片刻的感動和驚喜悲嘆中，林黛玉又是一番痛苦，哭自己就算與寶哥哥情意相通，志趣相投，但是又有寶釵插足，再加之命運凄涼，身世悲苦等等。不難看出黛玉在這里哭得有多蕩氣回腸，這也正說明她愛得有多深沉。黛玉的淚中藏有驚、喜、悲、嘆，原文中一個“滾”字將她心中百般滋味隨著淚水傾撒出來。這種哭是用生命在演繹，傷神又傷身。

當寶玉和寶釵成親之時，也是黛玉淚盡之日?！澳臼懊恕苯K究不敵“金玉良緣”，但二者的矛盾沖突卻成就了還淚故事。寶黛的愛情須得是悲劇，當美好的東西來得并不順利，或者被毀壞時，我們才能感受到愛情的偉大。黛玉的哭至情至性，絕不是小性兒，是哭出了詩意的。曹雪芹先生用淚水來塑造林黛玉，讓其在凄美浪漫的還淚故事中散發(fā)出不可阻擋的魅力，也為《紅樓夢》這一曠世巨作增添了濃濃的悲劇色彩。

參考文獻：

[1]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

[2]王昆侖.紅樓夢人物論[M].三聯(lián)書店，1983.

[3]劉夢溪.賈寶玉林黛玉愛情故事的心理過程[M].紅樓夢學刊，2005（5）.

[4]佟雪.紅樓夢的政治歷史意義[M].江西人民出版社，1975.

[5]馬瑞芳.馬瑞芳趣話《紅樓夢》[M].上海文藝出版社，2008.

[6]周汝昌，等.紅樓冷眼魘紅樓[M].團結(jié)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