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比目魚》中飲食、饑餓和歷史書寫三者間的關系

張秋

摘要：格拉斯在小說《比目魚》中從營養史及兩性關系兩個層面出發，重構了一副由飲食和饑餓交織的人類歷史全景圖。作者寫飲食也寫其對立面饑餓；寫女性廚師以及她們烹飪的食物所具有的象征意義。借由飲食與饑餓的象征意義，作者提供了一個新的歷史觀察視角。本文試從飲食和饑餓出發，探究其與歷史書寫間的關系。

關鍵詞：飲食；饑餓；歷史書寫；君特·格拉斯

格拉斯在其小說《比目魚》中，從營養史及兩性關系兩個層面出發，重構了一副自石器時代起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為止的人類歷史全景圖。作者在小說開篇的短詩“我寫什么”中暗示了他所書寫的內容：“寫飯菜，寫回味（……）我寫饑餓（……）寫蘿卜、白菜和土豆的勝利”。飲食與饑餓交織構成了一副新的歷史圖景。這不僅是觀察歷史的一個新視角，同時也描繪了一段別樣的歷史：在寫營養史的同時，格拉斯意識到不得不提及“我們的歷史中匿名的一部分，它屬于女性”。這段歷史充滿抗爭和暴力卻被男性忽略。因此，小說中作者用飲食和饑餓來記錄歷史的方式，可以看作是女性歷史書寫的方式。本文試從飲食和饑餓出發，探究其與歷史書寫之間的關系。

一、飲食與歷史書寫

小說描寫了十一位按歷史順序出現的廚娘，每位廚娘烹飪不同的食物，并賦予食物不同的象征含義。例如，石器時代的廚娘有著象征充足母乳的“第三個乳房”。母乳是這個時期唯一賦有象征意義的食物，因為在石器時代，男性的食物被虛構性地限制在了母乳之上。母乳不僅建構了兩性之間的“母子關系”。而且，提供充足食物的女性作為供給者，不但擁有統治權還擁有要求男性臣服的權力，母系氏族也隨之得以維持。隨后兩位廚娘則改而烹飪符合男性口味或者具有催情作用的食物。莫妮卡·賽茨萬（Monika Setzwein）曾在她的著作《營養——身體——性別，性別在飲食關系中的社會建構》中對性別的飲食構建進行了理論論述。按照她的理論，催情食物的烹調總是優先滿足男性的欲望，因為“男性欲望總是被置于中心的”?？梢哉f，小說中這種飲食的變化也暗示了兩性關系的變化：女性不再扮演絕對的統治者。母系氏族的勢微讓她們不斷滿足男性的口味。作者用這樣的方式賦予飲食特殊的含義，它暗示了歷史的變遷和兩性間權力的更替。

父系社會中的幾位廚娘則在自己唯一的領地——廚房里與社會中的性別不平等進行抗爭。她們賦予飲食象征含義借此追求不同形式的自由。例如，中世紀的多羅特婭利用全年度都吃齋食的方式將食物的宗教色彩擴大。借由宗教她擺脫了婚姻中的生子義務，從而掌握了自己身體的支配權。而對自己身體的掌握暗示了這個歷史階段女性所追求的自由。

作者在第五章中寫了一位特殊的廚娘——阿曼達，其特殊之處有二：作者虛構性地讓她向歐洲引入了土豆；小說中對饑餓的描寫集中出現在她這里。阿曼達為了消除饑餓，將易于種植的土豆引入了歐洲。

格拉斯并非將土豆簡單視為充饑品，而是通過各種方式為土豆恢復名譽。一定程度上，對土豆這種窮人食物的價值認可，也是對烹飪者的認可。因為廚娘能用低廉的食材烹飪出美味佳肴，實則是“保護了窮人的利益，因為他們不再需要出高價就可以吃到美食”。在這個層面上，格拉斯肯定了女性廚師對飲食的貢獻，這一點是經常被忽略的。

二、饑餓與戰爭的矛盾關系

然而更不應該忽視的是這一章的歷史背景——七年戰爭。饑餓和戰爭扮演了一對矛盾的關系：一方面，饑餓讓人們投入戰爭以獲得更多的資源；而另一方面，饑餓卻又作為戰爭的副產品而無法避免。在這個層面上，土豆和戰爭扮演了另一對矛盾關系：忍饑挨餓的女性種植土豆，建立公有食堂，希望能讓消除饑餓的女性載入歷史。然而，土豆首先卻是供給男性享用的。得以充饑的男人沒有因此滿足，而是重新投入戰爭帶來新的饑餓。諷刺的是，阿曼達對于公有食堂和土豆烏托邦的構想最終也成為了男人的貢獻。效仿她的男性軍官湯普森最后因此被提拔成為了國務委員和少將。相反，女性沒有載入歷史，其對消除饑餓的貢獻也不被認可。

小說中，女性的抗爭雖經常遭遇失敗，但女性卻體現出屢敗屢戰的意志。阿曼達沒有放棄，歷史仍在廚房中推進：她在烹飪時會講廚房私語（Küchengespr?ch），借此口述了許多不被歷史記載的內容：饑餓和死亡的經歷，女性對消除饑餓的貢獻。她將琥珀埋進土豆地里的行為，象征著將歷史封存在土豆之中。她也講述希望和烏托邦，這些都成為了女性歷史中的重要部分，而飲食和饑餓則成為女性歷史的載體。如此一來，阿曼達的廚房私語有了歷史含義。這種口述歷史具有與傳統的書面歷史相對抗的力量，在小說中成為了女性書寫自身歷史的一種方式。這種歷史書寫方式將我們的目光帶向了被遺忘的和被忽視的歷史部分。

三、結語

格拉斯在小說中利用廚娘的身份讓女性通過口述的方式描繪了自身的歷史，饑餓是其歷史中不可避免的部分。通過烹飪過程中的廚房私語作者將饑餓與女性對消除饑餓的貢獻展示出來，暗示了女性的抗爭和希望進入歷史記載的追求；同時也指出了這種口述歷史書寫方式的易損性和不可見性。

參考文獻：

[1]Raddatz，Fritz J.：Wirklicher bin ich in meinen Geschichten： Der Butt des Günter Grass， eine erste Ann?herung.Merkur：1977.

[2]Setzwein，Monika：Ern?hrung--K?rper--Geschlecht， Zur sozialen Konstruktion von Geschlecht im kulinarischen Kontext.Wiesbaden：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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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Weyer，Anselm：?ber den Hunger， wie er beschrieben und schriftlich verbreitet wurde.In：Neuhaus，Volker（Hg.）：Ku?chenzettel.Frankfurt am Main：2007.

[5]君特·格拉斯：比目魚，馮亞琳，豐衛平譯，桂林：漓江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