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琳
摘要:本文通過對電影《老炮兒》中一個典型的北京中老年男性——六爺的男性氣質進行分析,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時代的變遷,六爺的男性氣質出現了下降的趨勢,而六爺通過堅持自己的本心來對自己的男性氣質進行了重塑。本文認為,六爺男性氣質的下降主要表現在生理機能下降、父權下降以及經濟水平下降三個方面,而六爺對男性氣質的重塑貫穿于他所有行為之中,但是生理機能和經濟水平所導致的男性氣質下降是不可逆轉的。對于父權的下降,他一直在進行著重塑的努力。
關鍵詞:男性氣質;下降;重塑;老炮兒
男性氣質最著名的研究者康奈爾(Conell)認為,應該動態地考察男性氣質,以便觀察到性別身份的碎片化和變化性。[1]男性氣質作為性別社會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議題,一直是學者們關注的焦點。男性氣質是社會建構的產物,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在年齡的增長和快速發展的時代的變遷下,男性氣質所導致的身份認同會經歷不同的變化,其中男性氣質的下降不可避免,而男性對于男性氣質的下降則會采取策略以實現重塑。本文選擇電影《老炮兒》中的男性形象六爺作為研究對象,在對于六爺基本性格特征的分析基礎上,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時代的變遷,六爺的男性氣質經歷了下降到重塑的過程。
一、六爺的性格特征
據影片的介紹,年過半百的北京老混混六爺,在北京的一個老胡同里經營著一家小商店,每天悠閑地過著提籠遛鳥的生活,總喜歡跟人聊自己年輕時候的英勇事跡和兄弟情義。每天在胡同里晃晃悠悠,嬉笑怒罵,滿口臟話。雖然已經上了歲數,但是六爺非常執拗地堅持著自己的老一套“規矩”,對現在社會中的目無尊長和偷雞摸狗的事情非常看不慣,遇上了之后總要管一管;當朋友遇到困難,他也要仗義執言,替朋友解圍;當遇上乞丐行乞,他會解囊相助;當看到圍觀者慫恿意圖輕生者快點跳樓的時候,他會怒罵這些人。
二、六爺的男性氣質下降
通過話匣子的描述,我們可以知道六爺年輕的時候作為一個混混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以說是一個“鋼鐵一樣的男人”。根據Forth.Christopher.E所提到的“Men of steel”的概念,我在這里把六爺在年輕時候的善于運動和正直英勇比喻為“Men of steel”。[2]年輕時候一個人提著刀對戰十幾個人是根本不在話下的,但是現在卻風光不再。六爺男性氣質的下降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事件中,一是生理機能出現了問題,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做愛了,身體變得不健康,得了心臟病;二是父權下降,狹義上的父權是指兒子和他鬧矛盾離家出走,廣義上的父權下降是指沒有獲得晚輩的尊重,包括問路人、小飛和小波的室友;三是與朋友相比經濟地位相對下降,在需要錢救兒子的時候,他向以前的兄弟求助但是都沒有借給他。
(一)生理機能下降
性能力一直是一個男人男性氣質的重要衡量標準。正如Cynthia Barounis的對電影《Murderball》中橄欖球運動員的研究所發現的那樣,男性會非常在意自己的異性性行為,因為這是自己男性氣質的表現。[3]六爺在和女朋友話匣子做愛的時候,剛開始還能保持勃起,但是在中途突然就體力不支,六爺在嘴里念叨著:“剛才他媽還好好的,一下分了神了”,表達了他對于自己性無能這件事情的無奈和不解。話匣子這個時候打俏說:“不成正好,就您那破心臟,萬一死在我身上那算怎么回事。”在這里就引出了六爺心臟不好的事情,隨著年齡的增加,六爺的男性性能力和基本的身體狀況都不復從前,性無能和心臟病,都讓六爺的男性氣質下降了。而六爺對于自己的心臟病卻非常地不管不顧,一次是暈倒在街頭送進醫院,另一次是飲酒過量在家中昏迷送進醫院,兩次進醫院他都不同意做手術。他得病之后不注意自己的身體,隨意抽煙喝酒不加節制,不管話匣子是否擔心自己的身體,只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種硬撐著的作風也是他對于自己男性氣質下降所表現出來的不甘心。
(二)父權下降
父權和男性氣質有著重要的關系,在這里我將父權劃分為狹義的父權和廣義的父權。狹義的父權是指作為父親所承擔的照顧孩子的職責,在成為父親之后,男性氣質下降需要重建男性氣質。Brandth,B和Kvande,E就有提到育兒中的男性氣質重建[4]。廣義的父權是指社會層面上的父權,是社會性別導致的男性居于主導地位的制度。正如Kimmel Michael關于男女平等享有教育權的研究[5],研究中提到男女同校后不能真正實現平等,是因為男性固有的父權制的刻板印象,父權總是男性氣質不可避免被提到的一個部分。這里的父權制就是指社會層面上的廣義的父權。
從狹義上的父權而言,對自己的兒子小波不能有效管理和控制是六爺父權下降的表現。小波一直在心里責怪父親在自己小的時候進了監獄,沒有對他們母子盡到父親的責任,因此在母親去世之后,小波就更加叛逆,甚至會因為受不了父親總是嘮叨以前年輕時候那些血氣方剛的往事而離家出走,小波在離開家半年的時間里都沒有聯系過一次父親,在父親多方打聽找到小波的時候,小波對于父親也是愛搭不理,甚至在和父親的對話中頻繁爆粗口,極其不尊重自己的父親。在這個事情中,小波對于父權的反抗反映了六爺男性氣質的下降,六爺已經不具有父親應該享有的權威和尊重。他承受著兒子對自己的攻擊,這是他本應享有的父權的缺失,也是男性氣質下降的表現。
從廣義而言,父權下降可以從長輩從晚輩那里不能獲得尊重體現出來。這是社會層面上廣泛的父權表現。六爺非常不滿意當下的年輕人對長輩沒有尊稱,比如在小情侶問路的時候因為沒有給到自己想聽的稱呼而生氣不理睬對方。在他去兒子小波離家出走的新住處找小波的時候,他的室友對于他橫沖直撞走進房子而極其憤怒,因此對六爺破口大罵。當他和小飛對峙的時候,小飛的朋友阿彪因為不滿意六爺教訓自己,而扇了六爺一巴掌。這些都是父權在社會層面衰落的表現,年輕一輩人缺乏對于父輩人的尊重。
(三)經濟地位下降
經濟水平是一個男人男性氣質的另一個衡量標準。正如Kimmel Michael.S和Messner Michael.A的研究中的案例[6],男人們作為養家糊口的人,保障自己和家庭的生活富足是最基本的。因此經濟因素對于男性氣質而言也非常重要。這是男性氣質的重要方面。通常人們會認為越有錢的男人男性氣質越高,越貧困的男人越沒有男性氣質。在年輕的時候,六爺和他的朋友出生入死,無所畏懼,在那個時候,他們的經濟地位相差不大,有著共同的熱血。但是隨著各自進入自己的職業場域,他們分別擁有了不同的經濟地位,開賭場的、開公司的是高經濟地位的朋友;修車的和賣早點的以及當老師的是低經濟地位的朋友。低經濟地位的朋友沒有錢借給他,高經濟地位的朋友不愿意借錢給他,怕他還不起。因此六爺的籌錢路非常艱辛。經濟地位的相對下降導致了六爺男性氣質的下降。
三、六爺對于男性氣質的重塑
六爺對于自己男性氣質的重塑并不是在一個時間點之后開始的,而是貫穿始終,在遇到令自己不滿意的事情的時候,他總會當場就指出,并對其進行解決。因而六爺對于自己男性氣質的重塑具有即時性的特點。但是有些男性氣質是可以重塑成功的,有些則不能。比如身體機能的下降,這是不可逆轉的,最后六爺也正是因為心臟病而去世的;經濟地位的下降也是不可逆轉的,隨著年齡的增長,六爺只能守著那家小商店度日,沒有什么上升的空間。但是六爺對父權極為看重,一直在不斷努力去重塑以父權為代表的男性氣質。
針對于兒子離家的事情,表面上看是小波反抗父權的成功,但是六爺為了找到兒子而聯系朋友多方打聽、為了贖回兒子而到處借錢,以及為了替兒子報仇而冰湖茬架,這些都是六爺為了重塑父權而做出的努力。那個車隊的女孩在把小波偷偷救出來之后,六爺和小波在酒桌上誠懇地交談并且解開了心結。小波告訴了父親,自己為何對父親不滿,就是因為小時候自己和母親相依為命,父親的角色缺席。而父親缺席卻是因為父親堅持著自己和兄弟們的那套規矩和別人打架而進了監獄。因此小波厭惡父親對自己年輕時候生活的追憶。但是父親真誠的道歉打動了小波,從而小波原諒了父親。這是六爺在對兒子小波的父權重塑的成功。
作為年過中年輩分居上的六爺,非常看不慣年輕人不懂禮貌,不尊重長輩的行為,六爺在堅持著自己的原則,他尊重自己的長輩二爺,每每見到二爺總要主動問好并去給二爺搭煙點火。六爺希望這種長幼有序的父權制可以延續下去,于是他在碰到諸如問路的情侶不說尊稱、小波的室友對自己出言不遜以及小飛的兄弟阿彪扇了自己一巴掌這樣的事情,六爺總是當場就給他們難堪。問路的情侶不說尊稱,六爺就裝作在和鸚鵡說話,而無視了這對情侶,之后還責問情侶“出門前大人沒有教怎么說話”;對于小波的室友出言不遜,六爺當場就扭住了他指著六爺鼻子罵的那根手指,用暴力征服了他獲得了尊重;對于阿彪扇了自己一巴掌這件事情,六爺在約定了冰湖茬架的時候,專門點名要見到阿彪,也就是要在茬架的時候報仇。六爺在對于年輕人的問題上總是絲毫不含糊,這是在社會層面對于父權的重建,是廣義上的父權重建。
四、男性氣質重塑的延伸性思考
這部電影是一部充滿著男性荷爾蒙的電影,最后這部分我將對比一下六爺與相關的其他男性的男性氣質以及其他男性氣質之間的關系,包括不同時代的男性氣質,例如六爺和小飛;不同階級的男性氣質,例如小飛和小波。同時,提出我關于六爺男性氣質的思考。
(一)六爺和小飛
作為一個曾經的混混,六爺與年輕一代的混混小飛有著不一樣的男性氣質。小飛的規矩是自己的兄弟可以打別人,但是不能被別人打,一旦被打就要討回公道;當自己因過失殺了人,小飛的爸爸就通過關系給小飛運作得不用去坐牢;當爸爸利用自己來轉移贓款,小飛也默許了這種違法行為。但是對于六爺他們來說,雖然可以按照自己的規矩行事,但是當觸犯法律的時候,還是應該按照法律去執行。比如他們年輕時候打架鬧事,于是就依法去坐牢,這次和小飛的冰湖茬架,也以坐牢告終;對于發現小飛爸爸轉移贓款的事情,他毅然選擇了上報給中紀委,他說:“雖然是小老百姓,但是有些事,也得辦。”
(二)小飛和小波
作為處于不同階級的兩個年輕人,他們的男性氣質有相同之處。都處于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有著對父權的反抗和叛逆。小飛不滿意父親給自己安排的出國,一直在和朋友在一起玩來逃避。小波則因為對父親在自己小時候因為坐牢而沒有照顧自己和母親而耿耿于懷,再加上在母親去世之后,只有他和父親住在一起,父親又喋喋不休地給自己講述自己年輕時候的經歷,這些都讓小波對父親產生了厭惡的情緒。但是后來父親冒著危險救了自己,并且還真誠地道歉,因此他愿意和父親解開心結。
(三)重視英雄主義而非實用主義
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是對于影片的主角六爺而言,他對自己所堅信的那套規矩一直堅定地在執行著,雖然隨著文明的發展和醫療水平的進步,人們對于愛護身體這種實用主義的追求一直在不斷增加,六爺以自我為中心的自殺式英雄主義卻是非常少見的。出于對自己的英雄主義情懷的堅持,在年輕時他不顧作為父親和丈夫的責任,置家庭于不顧,因為打架鬧事進了監獄;在過了中年之后,又不顧自己的身體,冒著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風險,去用打架來為兒子復仇,以及為自己所受的屈辱復仇。這是他以自己作為祭品來對現在的新一代年輕人敲響警鐘,要按照老一代所傳承下來的父權制度去生活。
參考文獻:
[1]康奈爾.男性氣質[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2]Forth.Christopher.E,(2008)Masculinity in the modern west: Gender, civilization and the body.Hampshire and 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
[3]Cynthia Barounis,(2009)‘Cripping Heterosexuality,Queering Able-Bodiedness:Murderball,Brokeback Mountain and the Contested Masculine Body,Journal of Visual Culture 8(1):54-75.
[4]Brandth,B&Kvande,E,(1998)‘Masculinity and Child care:the reconstruction of fatheringThe Sociological Review,Vol.46,Issue 2.293-313.
[5]Kimmel,Michael,(2010)‘Saving the Males at VMI and CitadelMen and masculinity 15(3)207-229.
[6]Kimmel Michael.S&Messner Michael.A,(2006)Men's Lives.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