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藝
電影《十二怒漢》是1957年公映的,由西德尼·呂美特執導、亨利·方達主演的一部以陪審團為主角的法庭戲。
這部從頭到尾幾乎在一個場景里拍攝的電影,得到了觀眾的一致好評,甚至在50年后的今天依然具有審美價值,整部電影節奏利落,結構緊湊,絲毫不因故事場景的單一而顯得沉悶,甚至將事實與真相的關系進行了更加深刻的演繹。
電影的開頭只點明了一個男孩因為被控告謀殺了他的父親而面臨審判;法官對12位陪審員說明,若你們12人認為這個男孩確實殺害了他的父親,應該被處于死刑,那么法庭將會把他送向電椅;若你們能提出合理懷疑,能提出關于這個男孩沒有殺害他父親的質疑,那么法庭將再次調查。隨后場景轉移到12位陪審員的討論室中,劇情開始展開。
可以說這部電影的成功之處,便是將對陪審團制度,人性的考察,與對真相的理解等等深刻的主題融合在了一起。12陪審員對這樣一個謀殺案,對男孩是兇手沒有任何的懷疑,甚至都不屑于進行討論。只有其中的8號陪審員戴維斯,覺得大家應該討論討論。他手中沒有任何關于男孩不是殺人兇手的證據,他要討論,不僅僅是基于他們法制的程序,更是基于對于另外一個生命的負責,因為他們將決定男孩是否被送向電椅。
這個提出異議的異類,賭了一把,看看其他人有沒有意愿去坐下來討論一下這件事情,有意思的是,當需要公開表達自己的意見時,除了戴維斯其他人都不愿意討論。而采用不記名的方式表達意見時,就有人支持戴維斯重新梳理案件。這個很小的細節反映了大部分人的從眾心理,似乎所有人都不愿意做那個違反常理的“異類”,這或許就是“真理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原因。
有人支持戴維斯梳理案件,劇情也在逐步展開。而在整個過程中,其余10位陪審員的態度也各不相同。他們有的是想要早點回去看球賽,有的是想要回去繼續推銷賺錢,有的是因為工作太無聊想留在這里聽聽看的。到這里,我們會懷疑陪審員產生的合理性,因為他們可能并不都適合,或者都有能力去擔任。可是再溯源他們為什么會如此輕率,甚至是不屑再探討了呢?是因為他們相信他們已知的證據。
法庭上有這樣幾個證詞將男孩指向為殺人兇手:樓下的老人說他親耳聽到了男孩說:“我要殺了你”;對面的女人說她:“親眼看到了謀殺的過程”;雜貨店的老板說男孩在他家買的刀是獨一無二的。這一切都讓他們認定了男孩就是謀殺父親的兇手,直到戴維斯拿出了一把被認為是兇器的一模一樣的刀,真相的口子才一點點被撕裂。
真相浮出水面的過程是艱難的,不斷地有人不耐煩,有人暴怒,有人聽不進去話,一廂情愿的認為男孩是貧民窟里長大的孩子所以謊言是慣常,他們生而齷齪;也有人堅定地認為戴維斯等提出的質疑不過是證詞細枝末節的演繹……可是整個推理過程越深入,大家就越能提出證人證詞不確切的地方,而越來越多的人認同了戴維斯等提出的質疑。
這部電影表達的最深刻的一個概念就是“合理懷疑”,它強調的是,男孩有沒有可能不是殺害父親的兇手,哪怕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它背后蘊含著一個深刻地關于人權、關于法律的信念,即“疑罪從無”。哪怕錯判的案件只有萬分之一,那么它對案件的當事人都將是滅頂之災。
《十二公民》中的證人們不是壞人,他們也只是每天柴米油鹽的普通人。他們說出幾乎致男孩于死地的證詞,是因為他們的習焉不察、理所應當。這些普通的人竟然在這些思維的定勢下做了惡事而不自知,這種不自知的惡以及由此所帶來惡果值得讓每一個人反思。而這里的普通人也可能是我們。
如果男孩真的是被冤枉的,并且被誤判送上了電椅,那么責任就完全在于這12位陪審員么?到底什么是法律?法律的意義是什么?看似無懈可擊的民主法治下,就毫無漏洞么?蘇格拉底死在“民主暴政”下的悲劇,難道今天還會上演?就陪審制度而言,陪審員產生的途徑是否可以更加公平,是否可以通過某一種手段確保每個陪審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是否可以推廣到每個案件的審理中?導演通過這12位陪審員,表達了民主制度下自由民對陪審制度的反思、對整個法律體系乃至法律信念的反思。
沒有完美的制度,也沒有絕對的善惡。不是因為陪審員們漠視男孩的性命而不認真討論。是因為陪審員們相信他們所了解的事實,并且根據他們的了解,作出了決斷。這就好比日本導演黑澤明在電影《羅生門》中所表達的主題一樣:這個世界上或許沒有真相,但一定有事實。追求真相,需要質疑的精神,哪怕它發生的概率只有萬分之一。
《辭海》中將經典解釋為:具有典范性、權威性、經久不衰的萬世之作;是經過歷史選擇出來的“最有價值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最完美的作品。它著重強調了作品的“歷久彌新”,電影《十二公民》帶給我們的思考沒有因為影片的結束而停止,它所引發的關于真相和人性的思考,足以讓其永居經典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