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物（組詩）

劉雪梅

工區外的向日葵

開得如此熱烈奔放

帶著對歲月的敬畏對愛的向往

像要趕在黎明前

長出新的花蕾

無遮攔的風

沒有吹倒她

她是時間的一部分

每一朵都向著太陽

她接納春光 鳥鳴

也接納突然的雷電 風雨

在沙化草原

四周是巨大的荒涼

依然有花朵盛開

依然有愛情

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悄悄發生 默默結束

廠房外的向日葵

常常讓一個人無緣無故地掉下淚來

山上

請允許他們

不扛大錘 不拿扳手 不提焊槍

不穿油膩的工作服

不穿厚重的勞保鞋子

允許他們在山上隨處走走

山上的野花開了

允許他叫出一棵樹的名字

允許他喊叫幾聲

大山也跟著回應

允許他領著探親的小女兒

撿拾幾顆好看的石頭

然后放在背包里

悄悄帶走

空地

這是一片空地

什么都沒有

和周圍的莊稼樹木相比

像是多出來的一部分

或者像是少出來的一部分

你根本看不出來，幾個月前

這里還是一個井場

豎起過接近天空的鉆塔

一排排管子陳列著

鐵錘敲擊聲和轟鳴聲傳到很遠

左邊是泥漿池

右邊是幾平方米的鐵皮房

桌子上放著水杯 記錄本

周圍是一片野蘆葦

我和幾個滿身油污的修井工

合影時

油菜花的笑容羞澀而燦爛

現在，這兒是一片空地

什么都沒有

我站在這里

總看到空地以外的事物

麥地

這片麥地讓人歡喜，可以藏住

一兩只野兔

幾只昆蟲，忽一下蹦出來了

忽一下又跳走了

那些蟲子仿佛也有奔波的人生

黃鸝鳥兒在枝頭叫得孤單

站在土山上的人

左手清風，右手白云

一人、一井、一房

20余年

2000多個日夜，張師傅上萬次巡井

他每次經過麥地的時候

總要停下來看一會兒

再匆匆行進

這時，還是清晨，

陽光正照在草葉上

像一個人正收回眼睛里的露水

九月菊

紅的、白的、黃的

一大朵一大朵的九月菊

開在井場旁邊的坡地上

發著淡淡的香

她們不像鳥，一叫起來就銷魂

一叫起來就讓長夜輾轉

一叫起來心口就隱隱作痛

她們不像鳥，不會往北飛

不會帶來家鄉的消息

她們要是鳥兒就好了

就能替他回到家鄉

替他看看年邁的母親

看看院子里的那株桂花樹

濃濃的香味已經飄過了小巷

曹妃甸的風

來自渤海的風無遮無攔，

一直吹到了曹妃甸

吹熄了正殿香爐里寥落的香火

吹動了殿堂檐角的銅鈴

銅鈴輕晃，發出悠遠的清響

吹到正在施工的南堡32- 3232井

漆黑如墨的泥漿

正汩汩流入泥漿罐

振動篩不安分地震顫

他系好安全帶

順著井架籠梯向上攀爬

爬過機聲轟鳴的二層臺

爬向46米高的天車臺

他把肆無忌憚的寒風

不斷踩到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