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枕星子
因為荷蘭人高羅佩的《大唐狄公案》,狄仁杰成了西方人心目中『中國的福爾摩斯』。高羅佩的創作緣起一本清代公案小說《武則天四大奇案》,小說中的狄仁杰屢破奇案令他折服。除了狄仁杰,還有包拯、海瑞等人因為公案小說的盛行,脫離了原本扁平的歷史人物形象,變得立體而生動。后期江湖俠客的加入,為人們構建了一個又一個快意恩仇的世界。

“我一到任,必要為國盡忠,與民除害,上報君恩,下安民業,剪惡安良,也不枉生在世上。男子漢大丈夫生于人世,必要轟轟烈烈作一場事業,也不辜負此生,落個流芳千古,方稱一件美事。”
說在康熙年間,來自成都府的彭朋被任命為三河縣知縣。赴任前他信心滿滿,準備大展拳腳,發出上述肺腑之言。誰料還沒正式上任就遇到一個案件,私訪時被當地的惡霸李八侯和孔亮扣押,差點丟了命,幸好被下屬及時救出。惡霸李八侯的哥哥李七侯是個俠義之士,對其弟的所作所為心懷愧疚,請求留在彭公身邊做事,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彭公案》的故事也就此展開。
與同為中國四大公案小說的《包公案》《海公案》《施公案》相比,《彭公案》的影響力稍有遜色,主人公彭朋的名字也不如包拯、海瑞、施世綸一般如雷貫耳。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是經過大量文學加工的真實人物,都是以執法無私、為官剛正、敢于替百姓申不平而頗受愛戴的清官。他們往往在民間有較高聲望,人們口耳相傳附會了不少故事上去,逐漸形成系列小說,與他們在歷史上的形象相去甚遠。
盡管糟粕不少,但公案小說用引人入勝的寫作手法,貫以“正義也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的主旨解決一些冤案,還是滿足了市井百姓的心理需求,深得他們的喜愛。
簡單來說,公案小說的故事類型無非涉及財、色、權等幾類,立案緣起不是官府直接接到報案,就是身為官吏的主人公遇到冤魂自陳冤情或者某種物件“顯靈”暗示。在辦案過程中,有時遇到瓶頸,智商不夠用,人判行不通了,就靠神判了。
包公的故事在前期中,有不少具有神判性質的案件。如《龍圖公案》里共有十二個“坐赴陰床”的故事,即在冥界審理亡魂,一般與現實案件聯系較少。而《施公案》應該是四大公案小說中神判色彩最濃的,主人公施世綸也許是“體質”特殊,總能接到“鬼神”的指引,推動案件偵辦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有一次,施公遇到上司刁難,限他在三日內將一起有頭無尸案破了,否則給他好看。此案線索極少,施公也是一籌莫展,只好對著人頭祈禱,希望得到一些指引,好為其報仇雪恨。施公話音剛落,一陣旋風驟起,繞著人頭打轉,施公心下了然,吩咐衙役跟上旋風。只見旋風在人群中東滾西轉,速度極快,似乎在尋人。衙役幾次跟丟,旋風都又回頭引領,最終將他們帶到案件相關人士面前。施公順藤摸瓜,此案才得以順利告破。
《海公案》中的海瑞也被塑造成一個仙獸投胎、能通鬼神的神異形象,但他與鬼神打交道不算多,與奸臣嚴嵩斗智斗勇才是他的主要業務,貫穿了整部小說,這也是《海公案》與其他公案小說最大的不同。盡管海瑞與嚴嵩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在故事中出現得較晚,但兩人的糾葛很早就已經產生了。許多看似沒有關聯的情節,實則草蛇灰線,伏脈于千里之外。
一開始,嚴嵩被嘉靖皇帝欽點為狀元,正是春風得意時,而海瑞誤了會試,進京后借住在一家豆腐店中,等待下一次考試。豆腐店的店主張老兒被人設計陷害,海瑞得知后,屢次出手相助,張老兒的女兒元春心懷感激,親手做了只鞋送予海瑞。后來元春入宮為妃,這只鞋幫海瑞開啟了仕途,也多次在海瑞與嚴嵩的斗爭中起到一定作用,讓海瑞取得了勝利。
可以說,《海公案》大部分的情節設置和人物描寫都是為了海瑞與嚴嵩的斗爭安排的,海瑞與嚴嵩一白一黑、一正一奸,兩個臉譜化的突出角色構成了整個小說的主體。
到了清朝中后期,公案小說出現了與俠義小說合流的趨勢。俠義公案小說的開山之作《施公案》中的俠客代表人物黃天霸僅僅是以仆人的身份偶爾出鏡,還算不上主角。《彭公案》中除了李七侯,還有各路綠林好漢近五十人,他們行俠仗義,時常來協助彭公辦案,則是以配角群像的形式出現。以包公為主人公的公案小說,從《百家公案》《龍圖公案》,發展到清后期形成的《三俠五義》,加入了展昭、白玉堂等江湖俠客形象。作者對這些俠客著墨頗多,甚至在很多時候“搶”了包公的戲份,成為了真主角。
白玉堂算是中國俠義公案小說中第一個形象飽滿立體、性格鮮明復雜的俠客,文才武略樣樣精通,既有“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大害”的高遠抱負,又放蕩不羈,恣意散漫。白玉堂的故事是《三俠五義》中最精彩的部分,戲弄龐太師也好,大鬧皇宮內苑也好,刺殺意圖謀害忠良的太監郭安也好,甚至最后三探沖霄樓壯烈而死,白玉堂的形象早已比包公出彩。但還有一部分俠客,淪為愚忠的鷹犬,失去了原本的豪氣,也是一種可惜。
清王朝滅亡后,公案小說與俠義小說又從合流走向了分流,邁向了不同的道路。前者發展成更注重邏輯的偵探小說,后者發展成遠離廟堂、江湖氣息更濃的武俠小說,其中一脈相承的,大概就是對滿含酸甜苦辣的社會百態和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的反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