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的定在

謝文軍

摘要：自由意志論是黑格爾所有權理論的哲學基礎。人作為自由意志的存在，不能僅僅停留在抽象的觀念領域當中，需要給自由意志以外部實在即所有權。所有權的實現囊括三個環節，即占有、使用、轉讓，分別對應著肯定判斷、否定判斷、和無限判斷。

關鍵詞：自由意志 人格 所有權

中圖分類號：B5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8）10-0227-03

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一書中，采用思辨哲學的認識方法系統闡述了其所有權的思想，黑格爾哲學對馬克思哲學的影響使我們必須充分理解黑格爾的思想，以便能更好地理解馬克思的哲學。

一、自由意志論是所有權理論的哲學基礎

意志與自由的關系向來紛繁復雜，西方哲學史上許多哲學家都對這一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思考。黑格爾反對用經驗的表象方法來證明意志是自由的，黑格爾將意志與自由看作同位語，認為沒有無自由的意志，也沒有無意志的自由。

黑格爾進一步深化了其自由意志理論。在黑格爾看來，思維與意志并非如康德所言是人的兩種不同的官能，實際上“它們不是兩種官能，意志不過是特殊的思維方式，即把自己轉變為定在的那種思維，作為達到定在的沖動的那種思維”[1]通過抽象的方式將對象身上感性、偶性的東西去掉，以此達到對事物本質的認識，如此一來，本質的東西以思想的方式呈現，從而揚棄了對象。與之相反，體現實踐態度的意志是從內向外的發展過程，通過實踐活動將思維的目的、要求對象化到外部世界當中，因而外部世界成為屬于我的世界。簡而言之，意志即是將自我對象化，以此到達定在。意志與思維既有區別又有聯系，兩者的關聯之處在于理論的東西本質上包含在實踐的東西中。

黑格爾認為自由意志的發展需要經歷三個環節，自由意志由最初的空疏、無內容逐漸變得厚重起來。“純無規定性或自我在自身中純反思的要素。在這種反思中，所有出于本性、需要、欲望和沖動而直接存在的限制，或者不論通過什么方式而成為現成的和被規定的內容都消除了。這就是絕對抽象或普遍性的那無界限的無限性，對它自身的純思維。”[2]這種純粹自我將自我從一切規定當中剝離出來，使得自我具有一種無限制的無限性，我有很多規定性，但是我不認同，我可以將我自己從所有的規定當中抽象出來，這實質上是一種空虛和抽象的自由意志。自由意志的一個抽象規定就是意志作為純粹自我的無界限的無限性，這是自由意志的出發點，倘若僅僅把自由看作一個抽象的自我，那等于說把自由看作一個沒有規定的自由，這種自由一旦成為一個觀念，會帶來很多問題。黑格爾曾經以法國大革命后期的狀態為例來說明這種自由的危害，法國人追求平等與自由，但是卻將自由看成沒有任何規定性的，因此任何產生秩序的努力就都被看作對自由的抵制。

第二個環節，自我就是過渡，即“從無差別的無規定性過渡到區分、規定和設定一個規定性作為一種內容和對象。現在進一步談，這種內容或者是自然所給予，或者是從精神的概念中產生出來的。通過把它自身設定為一個特定的東西，自我進入到一般的定在。這就是自我有限性或特殊化的絕對環節”。[3]第二個環節是特殊化的環節，是對第一個環節的否定，特點是將無規定性的抽象自我過渡到一個有規定、有差別的自我。對于黑格爾來說，第一個環節的抽象意志根本不是什么意志，因為它不希求任何東西。而第二個環節的意志開始走向定在，希求作為特殊的屬于我的事物，但卻造成了事物對自身的限制，所以從根本上來說是一種有限的意志。總之，第一環節和第二環節在黑格爾看來都是自由的片面環節，僅作為自由的一個方面，不構成自由的全體。

意志的第三個環節是真實的自由意志，它是作為普遍的抽象意志與作為特殊意志的統一，即“意志是這兩個環節的統一，是經過在自身中反思而返回到普遍性的特殊性——即單一性”。[4]在黑格爾看來最后一個環節是前兩個環節的統一，即特殊性與普遍性的有機統一，表現為更高的邏輯環節。我在我的意志當中我是普遍的，我可以把我從一切規定中抽象出來。但是作為意志，我又必然希求某種特殊的東西，而且要把這特殊的東西作為我的意志的對象和內容，這樣就使我成為有規定的特殊的自我。但是這些特殊事物又是作為我的規定由我設定的，所以就達到了普遍性和特殊性的統一即單一性。在這個單一性中，自由意志既有特殊性又有普遍性，是真實的自由意志，是“自由的具體概念”。

二、所有權：自由意志的定在

自由意志在抽象法階段僅僅表現為抽象的東西，“人格的要義在于，我作為這個人，在一切方面（在內部任性、沖動和情欲方面，以及在直接外部的定在方面）都完全是被規定了的和有限的，畢竟我全然是純自我相關系；因此我是在有限性中知道自己是某種無限的、普遍的、自由的東西。”[6]這是說我的一切方面都是有限的，都是指向特定的對象和有限物的，但是因為都是我的東西，因而我能從這些有限物、外部定在當中知道我是無限的。人格作為單一的意志，單純的自我統一性并不包含意志的特殊性。所以黑格爾指出：“意志的特殊性誠然是意志整個意識的一個環節，但抽象人格本身還沒有把它包含在內。所以這種特殊性雖然存在著，但仍作為與人格、與自由的規定有區別的東西，即作為情欲、需要、沖動、偶然偏好等等而存在。”⑥意志的特殊性是指意志的各種目的，以及特定目的所指向的特定對象，但是在抽象法當中，意志作為抽象人格的規定并不包含特殊性的環節，不涉及個人的特殊性。

人格作為抽象的自由意志，不能總是停留在抽象的觀念領域當中，它必須給自己以外部實在，“所有權所以合乎理性不在于滿足需要，而在于揚棄人格的純粹主觀性。人唯有在所有權中才是作為理性而存在的。”[7]人格通過外在物獲得了自由的定在與現實性，雖然人獲得外在物的同時會受到它的限制，從而可能是一種壞的定在，但是畢竟使得抽象的人格獲得了外部的領域。在黑格爾看來，物本身是沒有自由、人格以及權利的，所謂的物權不過是人格權的一種延伸，是將我對象化到物當中。“人有權把它的意志體現在任何物中，因而使該物成為我的東西；人具有這種權利作為他的實體性的目的，因為物在其自身中不具有這種目的，而是從我意志中獲得它的規定和靈魂的。”[8]所有物本身并不具有我的規定性，但是通過所有權，所有物就獲得了一種規定，這物是我的這樣的一種規定。在黑格爾看來，不能有人格權和物權的劃分，因為人格權本質上是物權，人格體現在物權當中，“人把他的意志體現于物內，這就是所有權的概念”[9]。但是“為了取得所有權即達到人格的定在，單是某物應屬于我的這種我的內部表象或意志是不夠的，此外還必須取得對物的占有。通過取得占有，上述意志才獲得定在，這一定包含他人的承認在內”[10]。所有權不僅涉及人與物的關聯，其本質還涉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黑格爾從自由的角度出發論證了所有權的必然性，在他看來，關鍵之點在于財產是自由的定在，只有通過外部實存，人的自由才不是一句空話，才真正具有現實性。這正像洛克所言的沒有財產就沒有自由。“在所有權中，我的意志是人的意志；但人是一個單元，所以所有權就成為這個單元意志的人格的東西。由于我借助所有權而給我的意志以定在，所以所有權也必然具有成為這個單元的東西或我的東西這種規定，這就是關于私人所有權的必然性的重要學說。”[11]抽象法是關于人格的權利，而人只能以單個人的方式存在，既然所有權是人的自由的定在，那么對單個人來說，那就只能是私人所有制或個人的權利。

三、所有權的實現方式

黑格爾認為所有權的實現不能僅僅停留在主觀意志當中，需要將其現實化。黑格爾將所有權分為三個環節，即占有、使用和轉讓，依次對應肯定判斷、否定判斷和無限判斷。所謂肯定判斷是指以肯定的方式把意志體現在物內，表明這是我的東西。否定判斷指通過使物得到消耗，使用一個物就是否定它，將它消耗掉，從而使它失去存在。這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正因為我有權使用它、消耗它，所以證明我的意志體現在這種否定的形式當中。無限判斷指我將我的所有物轉讓給他人，而不是把體現在所有物當中的人格轉讓出去，因此人格重新回到精神當中來，即回到自我的無限性當中。

第一個環節是占有，占有的第一種方式是直接的身體把握。這種方式的一個缺陷在于“這種占有方式僅僅是主觀的、暫時的，而且從對象的范圍說來，這種占有方式僅僅是主觀的、暫時的，而且由于對象的質的本性之故，都受到極大的限制”。[12]因為對象的性質種類繁雜，用身體把握的范圍是有限的。第二種方式是給物以形狀，是使自在之物變成為我之物的一種占有方式，勞動是一種賦形的活動，當我通過勞動改變了它的形狀，就表明這物是屬于我的，并且不受任何時間與空間的限制。這種定形也適合人對自身的占有。當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自由的時候，這時的自由對人來說只是自在的自由，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現實的自由，當人把自由作為自己的對象時，自由真正才成為自為的自由，這時自由具有了現實性。只有通過精神的培養和教化，人才能從自在的自由過渡到自為的自由。最后一種占有方式是把標志刻在物上。重要的不在于標志，而在于標志具有的意義。人給物以標志恰恰證明了人對該物有支配權。

第二個環節是“使用就是通過物的的變化、消滅和消耗而使我的需要得到實現。這樣，物的無我性質就顯示出來，該物也就完成了它的使命”[13]。黑格爾認為首先是物的所有者，“把物成為他的這種所有人意志才是首要的實體性的基礎。使用是進一步的規定，次于上述普遍基礎，而且只是它的現象和特殊方式”[14]。不言而喻，黑格爾在這里表明，本質重要的在于所有權首先意味著自由意志在物中的體現，而使用只是它的外部表現形式。在另外一種情況當中，黑格爾明確區分了使用和所有權的關系，“所以，僅僅部分地或暫時地歸我使用，以及部分地或暫時地歸我占有（其本身就是部分或暫時使用一物的可能性），是與物本身的所有權有區別的。”[15]“使用對所有權的關系與實體對偶性的東西、較內部的東西對較外部的東西、力對它的表現等等的關系是相同的。力只有表示于外部的才是力，耕地只有帶來收益的才是耕地。所以誰使用耕地，誰就是整塊耕地的所有人。如果就對象本身承認另一個所有權，這是空洞的抽象。”[16]

第三個環節是“我可以轉讓自己的財產，因為財產是我的，而財產之所以是我的，只是因為我的意志體現在財產中。所以一般說來，我可以拋棄物而使它成為無主物，或委由他人的意志去占有”[17]。這表明實物作為所有物的東西就它而言是屬于外在的東西，盡管我把我的意志體現在外物當中了，但是物依然具有外在性，可以和我分離，所以我可以拋棄或轉讓它。黑格爾認為轉讓是真正的轉讓，因為它是前兩個環節即占有與使用的統一。

黑格爾明確指出轉讓有其限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轉讓。作為自由實體性規定的東西無法轉讓，因為它們是屬于我內在的東西。而外在的東西則能，“我可以把我身體和精神的特殊技能以及活動能力的個別產品讓與他人，也可以把這種能力在一定時間上的使用讓與他人，因為這種能力由于一定限制，對我的整體和普遍性保持著一種外在關系。”[18]總而言之，我能轉讓的是外在于我的東西，內在于我的東西是不能轉讓的。

注釋：

[1]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13-14.

[2]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15.

[3]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18.

[4]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20.

[5]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51.

[6]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53.

[7]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57.

[8]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60.

[9]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67.

[10]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67.

[11]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63.

[12]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71.

[13]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76.

[14]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76.

[15]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78.

[16]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77.

[17]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83.

[18]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啟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85.

參考文獻：

[1]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

責任編輯：孫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