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中國人民選擇了改革開放這條正確的道路,使社會主義中國的面貌煥然一新。改革開放無疑是心靈深處的一場革命,它顛覆了幾千年來舊的傳統和人為禁錮所形成的陳舊意識,給人們思想觀念帶來了深刻的變化。
“五講四美”重鑄浩劫之后新青年
美聯社1981年1月1日報道《中國報章發起禮貌運動》講述了一件事:因為蘋果上面有斑點,一個女顧客就憤怒地辱罵了女售貨員。結果,女售貨員安麗容跑到后室哭泣,服殺蟲水而死。女顧客張玉鐘被判刑一年,緩期執行。報道稱:“中國曾自詡為有著數千年文明的禮儀之邦,如今報章卻要教人說最基本的禮儀之語,例如‘請‘多謝‘對不起。”“有個中國人說,過去的店員對顧客都會有禮貌地問:‘您要買點什么呢?現在則改說:‘你要什么?不許挑,不要就算了。”
1981年2月25日,全國總工會、共青團中央、全國婦聯等九個單位聯合發出倡議,開展以講文明、講禮貌、講衛生、講秩序、講道德和心靈美、語言美、行為美、環境美為內容的“五講四美”活動。
有關部門最開始想提“五美”——多了一個“儀表美”。“五講五美”在團省市委書記擴大會上討論,“五講”沒有人反對,反對集中在“五美”上面,最為激烈的是儀表美。有人說,現在的青年已經夠臭美的了,袒胸露背,奇裝異服,還提倡儀表美?這到底是要把青年引向何方?還有人提出,鄧小平剛剛提出艱苦奮斗,強調儀表美是不是強調資產階級生活方式,這和中央的講話精神是不是不一致?
最終,“儀表美”被放棄。
“心靈美”也遭到了質疑——心靈這種提法有宗教色彩,不能用。
共青團中央書記處書記高占祥反駁說,心靈這種說法,革命導師用過——列寧曾經說過,“馬克思的學說能夠掌握最革命階級的千百萬人的心靈”。
反對者反問高占祥,列寧提到心靈可能是翻譯不準確,毛主席有沒有提到過心靈這個詞?
高占祥當時一下子沒想出來毛主席在哪里用過“心靈”,但他想到毛主席用過“靈魂”——“政治是統帥,是靈魂。”“靈魂比心靈還要有宗教色彩。”高占祥對反對者說。
“心靈美”到底保住了。
當年,《人民日報》報道《五講四美的豐碩成果:沈陽青年清潔工找對象不難了》稱,“五講四美”之后,看不起清潔工的不良風氣有了改變,沈陽市環衛系統從機關、廠礦、部隊迎進356個新媳婦、新女婿。
讀書無禁區
1979年,李洪林接到了三聯書店董秀玉的電話,邀請他為即將創刊的《讀書》雜志寫一篇文章。
李洪林為《讀書》寫的文章提出了一個原則問題:“人民有沒有讀書的自由?”他認為,“我們沒有制定過限制人民讀書自由的法律。相反,我們的憲法規定人民有言論出版自由,有從事文化活動的自由。讀書總算是文化活動吧。”他為文章取名“打破讀書的禁區”。
1979年4月,《讀書》創刊號面市,第一篇就是李洪林的文章,正文一字未改,但標題由《讀書》創始人范用改成了《讀書無禁區》。
《讀書無禁區》激起無數回響。反對聲大致分為兩種:一是擔憂沒人把關,未成年人會被垃圾文學污染;二是擔憂放開書禁后,“封資修”將占領文化舞臺。有人說,小學生能看《金瓶梅》嗎?
《讀書》第2期發表了《圖書館應該四門大開》。這篇文章是《讀書無禁區》的延續。作者署名范玉名,實際是時任人民出版社社長曾彥修。
1980年,沈昌文任《讀書》主編,《讀書無禁區》激起的波瀾仍未平息,1981年,他兩次代表《讀書》就《讀書無禁區》作檢查。“主持批判檢討會的杜導正先生,是新聞出版署首任署長,很可愛的廣東人。每次我去參加會議,看見他在會上言辭激烈,但是輪到《讀書》檢討的時候,他都說時間不夠了。最后一次都排到《讀書》上臺檢查了,他突然又說,《新華文摘》犯了個錯誤,讓它先作檢查。等《新華文摘》檢查完,他就說時間到了,會議結束。”沈昌文回憶說,“現在想起來,他是明罰暗保,算放了我一馬。”
1981年4月,《讀書》的《兩周年告讀者》說:“我們重申我們贊成‘讀書無禁區的主張。在我們的當代史中,人人盡知,確實發生過史無前例的禁書狂飆。‘四人幫垮臺后,風沙雖然已過,不敢重開書禁的還大有人在。當時我們針對時弊,喊出‘讀書無禁區,深受讀者歡迎,我們非常感激。”
人民需要接吻
1979年5月,復刊不久的《大眾電影》在第5期封底刊登了英國影片《水晶鞋與玫瑰花》中男女主角的接吻劇照,引發了一場風波。一個讀者憤怒地給編輯部寫了封信提出抗議:“難道我們的社會主義中國,當前最重要的是擁抱和接吻嗎?”信上還說,“萬沒想到在毛主席締造的社會主義國家,經過文化大革命的洗禮,還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你們竟然墮落到和資產階級雜志沒有什么區別的程度!”不過,參與到此事大討論中的11200余封讀者來信,贊同這位讀者觀點的還不到百分之三。
這一年,首次出現接吻鏡頭的國產電影《生活的顫音》上映時,萬人空巷,許多地方為了防止意外發生,臨時增派消防官兵到爆滿的影院駐守。據說男女主角接吻時嘴上還貼了層膜,這更是撩撥起人們的好奇心。有人回憶說:“終于,男女主人公的嘴唇貼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吃力地注視著他們的嘴唇,想證實一下他們的嘴唇上是否貼著一層薄膜。場內靜得可怕,甚至可以聽到暖氣管內回水的聲音。但是很遺憾,劇中男女主人公蜻蜓點水般的接吻剛剛開始,便被破門而入的女方父母打斷!電影院里一片失望的嘩然。”
人民需要接吻。
到處都是參加“搖擺隊”的人
1979年的除夕夜,消失多年的交誼舞第一次出現在人民大會堂的聯歡會上。
舞會上,一對青年男女跳著優美的華爾茲,女子與男伴的距離保持在20厘米開外。
舞會上的人很多,由國務院管理局組織,一些領導干部和一些文藝團體的青年參加。在此前的“文革”期間,跳交誼舞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是資產階級情調。
人們都跳得挺好,像是練過一樣。但大家還是不太習慣,舞伴里,同性組合要比異性組合多。
那年的國慶聯歡晚會同樣在人民大會堂舉行,舞會再開。青年軍人王朔,回家探親搞到了一張票,也去參加了。
王朔在后來的一篇文章中寫道,無數穿戴時髦的青年男女在跳華爾茲,大廳里響徹《藍色多瑙河》《維也納森林》這樣的圓舞曲和中國民樂改編的《喜洋洋》《步步高》等舞曲。
但這一切讓王朔挺不習慣。他不會跳舞,并且穿著軍裝,覺得壓抑。“我感到世道變了,我和我身上這身曾經風靡一時令我驕傲的軍裝眼下都成了過時貨。正在跳舞的人們已經穿上了高跟鞋、喇叭褲、尼龍衫,燙了頭發,手腕上帶著電子表,大概還有人在說英語。”
到了1980年6月,時風陡轉:公安部和文化部聯合下發了《關于取締營業性舞會和公共場所自發舞會的通知》。由于社會治安不太好,人們對于社會風氣普遍擔心,穿著時髦就有流氓嫌疑,跳交誼舞被指第三者插足。當時有一句編派交誼舞的順口溜:“×××的老婆十八歲,參加了美國的搖擺隊……”
1983年“嚴打”期間,西安中年婦女馬燕秦辦家庭舞會,被收審,判死緩。案件牽涉300余人,多次參加馬燕秦家庭舞會的都被判了無期徒刑,甚至連為舞會伴奏的樂隊成員,也被判無期徒刑。
1984年10月,舞會改禁為限。當年,北京市批準了四家舞廳的開放,但只允許四類人進入:外國人、留學生、華僑和華僑帶進來的中國人。
1986年,交誼舞解禁,到處都是參加“搖擺隊”的人。
(摘自《直言:1978-2012中國話語》 劉青松/編著 當代中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