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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或廢棄的養殖場

2018-09-20 08:57:40豐一畛
湖南文學 2018年7期

豐一畛

飯就在廈底吃的,一張小方桌,三個人,六個菜。這個冬天,有幾天格外的冷,堂屋里的暖氣片凍裂了,沒來得及修。屋廈封著玻璃,倒比里面暖和。往年,除夕的這頓,叔叔一家會過來。除夕在付俊偉家過,初一在付俊峰家過,這個傳統,爺爺奶奶去世后,也在沿襲。本來是打算在堂屋吃的,冷是冷點,用個小太陽就行,關鍵空間大,坐得開。菜炒完了,飯桌和板凳擦干凈了,叔、嬸兒還沒過來,付俊偉沒去叫,爸媽也沒說讓去叫,他們就搬出了小方桌和杌子,將菜盤端到了廈底。

餃子吃完,撤碗筷的時候,狗叫了,是嬸兒來了。她先在門樓矗了會,狗叫個不停,便直接進來了。她已吃過了飯,說過來坐坐。嬸兒在外打工,前幾天才回來的。聊的都是家常話。她還不知道付俊偉退學了,問了些讀書的事。付俊偉含混了幾句,爸媽也含混了幾句。沒人提付俊峰。爸媽在鎮上的方便面廠上班,抱怨廠子效益不好。嬸兒在上海一家大排檔里烤串,煎熬的是時間。不提付俊峰,話很快說不下去了。沉默了一陣,嬸兒說,結果下來了,張宇輝判了六年,王耀龍判了四年。他們沒接話,嬸兒也沒繼續。她把左手蜷了起來,按在左眼上,只是按著,沒哭。說了張宇輝和王耀龍,也就等于在說付俊峰了。他們一塊犯的事,兩個當場被拘,一個逃了。說了付俊峰,話似乎更說不下去了。付俊偉起身去泡了杯茶,嬸兒說不渴,但還是接過了杯子,抓得緊緊的。

她的手皴了。

付俊偉沒坐回去,跨兩步,拉住了玻璃門的把手。吃飯時,媽說,一會出去逛逛吧,豐鎮也要辦自己的春晚。他不想出門。但他離開屋廈,進了院子。他不想出門,也不想待在家里。他算是把父母的心傷透了。何況嬸兒來串門了。他能說啥呢?他走出了門樓。

他其實根本不想回來。他爸叫他回來的。不知他如何獲知了他的落腳地。彼時,他正在整理圖書,一抬頭,爸進來了,他盯著書架上的英語復習資料,許久,一字一頓地說,你媽讓你回家過年。

夜里才到家的。早上起得晚,春聯也不是付俊偉貼的。往年,貼春聯是他和付俊峰的活兒。從爺爺奶奶家的老院子開始,他倆,一個抹糨糊,一個粘,門多,聯多,著實要費一番工夫。付俊偉在巷子里的公路上走,他沒想著去大街,到頭了,他繞進另一個巷子,半截兒,他又轉進下一個巷子。莫名其妙地,他停了下來。莫名其妙地,模模糊糊中,他看見了養殖場,張宇輝家的養殖場。

西邊天上還殘留著一小縷灰燼似的紅色,頭頂,眼睛的縹緲處,幾顆星星已吐出了幽輝。養殖場只是團凝固的暗影子,兀自蹲蹴在離公路幾十米遠的荒地里。鞭炮聲突然嗙嗙了一陣,付俊偉一晃神,猶豫著下了公路。他掏出手機,撳亮了手電筒。光發散出去,跟著他的腳步,一點一點往前蹭。光點落在了養殖場的空心磚上,付俊偉的手一顫。光點兒又落在了石棉瓦上,風一吹,掉下來,啪嗒一聲,仿佛墜進了歲月的窖池。

付俊峰說,哥,這里寬敞吧?就是他家的。這是張宇輝,這是張宇輝的姐姐,張玲玲。這是王耀龍。你別跟那些大孩子混了,跟我們一塊玩吧。

付俊偉聽見了,啪嗒的一聲,他咽了口唾沫,有些東西在往外涌,他咽著唾沫。他的手又顫了,心也顫了。是起風了,他茫然地環顧左右,轉頭,再轉頭。手機的光柱搖擺起來,凌亂著。他瞅見了個人影兒,在公路的昏暗處,挪得很慢。他慌了,見不得人般,摁滅了手電筒。黑暗瞬間罩下來——不是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或許只是天黑了。他抽抽鼻子,又抽了抽,廢棄多少年了,連味兒都沒了。他安慰自己似的,喃喃地說。

公路上的人影近了,還多出了一個,人影更近了。南街的大喇叭這時發出了刺啦刺啦的提醒,晚會要開始了。街道辦主任粗獷雄渾的聲音里似堆滿了痰意和煙腥??磥碚嬗幸粋€晚會,付俊偉輕咳兩下,折返身,邁出了大步。

風不大,卻是硬的,付俊偉扯了扯羽絨服的帽子,套在頭上。他嘴里哈著氣,雙手插進口袋里,還是有點冷,該戴上手套的。他摸到了煙盒,抽出一支,點上了。煙霧的氤氳里,巷子和屋舍的輪廓,顯得愈加凋敝。扔了煙頭,跺了腳,付俊偉轉向大路,去了鎮政府。

政府對門是個新開辟的農產品批發市場,所謂的豐鎮春晚,就在那里舉行。進了院子,一簇通明的燈火猝然撞疼了付俊偉的眼皮。他拽拽帽檐,將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處,縮著肩,低著頭,偎到戲臺子下面。斷斷續續到來的人已積累了一些規模。人群里,多得是老人和小孩。付俊偉的旁側,一個小孩由老人托抱著,小孩穿得像只企鵝,手里拎著燈籠,嘴里咿咿呀呀喊著什么。也有一些年輕人,染著頭發,穿著時髦的廉價衣服,偶爾用尖叫和口哨起著哄。戲臺子上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正在唱《恭喜發財》。話筒跟南街的喇叭一樣有些漏音。

付俊偉前面的人湊著頭說起話。

“鎮里領導照完相走了?”

“早走了,來去不到十分鐘,那還是剛擦黑呢?!?/p>

“聽說要在電視臺播?”

“可能哩,你看,那個拿機器的人不正咔嚓咔嚓地照嗎?”

付俊偉往臺子角瞄了瞄,果然有個穿皮夾克的男人扛著臺攝影機,他弓著膝,不時隨著臺上演員的移動調換著身姿。這個時候,中年婦女扭著屁股下去了,跟著上來個中年男人。他留著背頭,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緊束的腰帶捆扎著一個發福的肚子。付俊偉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外貌特征很鮮明的男人,還沒細想,前面又傳來了說話聲。

“聽說就蹦跶這一會,鎮上就給了喪葬班子一萬塊?”

“那可不,你以為呢,要不,大過年的,他們穿這么少在這里胡嗷號!”

“喪葬班子可發了,要擱平時,他們要哭唱多少回,才能賺那么多?!?/p>

“那可不,你看那騷娘們下臺時屁股扭的,乖乖的,擠出來的屁都是帶響的!”

喪葬班子?付俊偉想起來了,大肚子男人是徐有才,有才的爹是拉弦子的徐瞎子。豐鎮流傳著許多有關徐瞎子啼笑皆非的掌故,那些笑話總是變戲法似的從老人們的嘴里說出,像童年的棉花糖般滋潤著一撥又一撥在豐鎮長大的孩子。徐有才組織了個響器班子,鎮上哪家死人了,他們就去吹吹打打,哭哭鬧鬧。以前,喪事上很少唱歌,唱的話也是哭歌。但這幾年,不論是八十的壽終還是二十的夭折,喪事上總有歌聲飄來蕩去。

徐有才挺挺不太合身的西裝,唱了首《歌唱祖國》。臨近結尾時,臺下的人群忽然一陣騷動。付俊偉被后面的人惡意地往前推搡了兩下。他瞥瞥,右后方的幾個年輕人在搞惡作劇。

他聽到了他們嘀嘀咕咕的話,遲疑片刻,擠到了他們的身后。

那個叫勺子的家伙的確在講玲玲的事。

他努力克制著。

付俊偉站定,踟躕了幾秒,大聲喊道:“俊峰!”付俊峰哭哭啼啼的小嗓音立刻回應了他?!案纾麄冏屛覀兂缘厣系碾u屎,我們不吃,他們就打我們?!鄙鬃有敝^乜了眼付俊偉,呸地吐了口痰。再抬頭,付俊偉飛起的拳頭已打在了他的鼻梁上。勺子趔趄著捂了捂鼻子,撲上來。他的跟班也罵咧咧圍過來。

付俊偉摸起了墻角的一塊磚。

許多福的拳頭惡狠狠的,呼哨著越過了付俊偉的頭頂。付俊偉踉蹌了下,倒了。四五個人都倒了。一個小孩子咣嘰一聲蹾在地上,哭聲頓時炸開了花。人群亂了,亂作了一團。老人們罵著,不絕如縷。臺上角落里的攝影師朝臺下轉了轉機器,又慌忙將機器轉回臺上了。

“這個南街的瘋子腦子沒長,個頭和力氣卻長啦,嗨,拉都拉不動?!?/p>

“大過年的打什么架,這個瘋子是不是又發病了?快把他拽回家?!?/p>

勺子和許多福被手忙腳亂的人們拖住了。勺子還想再撲過去,人們齊心協力摁住了他?!按蚴裁创?,都定親的人了,不知道丟人現眼!”不知誰的話讓勺子消了氣,他撲打了身上的灰,揉揉臉,扭頭對一個年輕人說:“日他娘的,真晦氣。”又說,“媽的,走,去我家打牌?!?/p>

這一鬧,南街的幾個老人覺出了晚會的索然無味,要回了。他們圍住了許多福,簇擁著呵斥著推著他走。一路上,哄不住的小娃娃的哭泣仿佛剛才的一場打斗發出的回音。不少人家在放鞭炮了,噼噼啪啪的,過年了。遠處城里的煙火閃亮地劃過夜空,小孩子的嘴還在慣性地咧著,不過,也都慢慢隨著睜大的眼睛發出了另外一種帶著淚漬的驚詫聲。

付俊偉也往回走去。郵電局,農村信用社,三孔婚紗攝影,蘇果超市,公路管理站,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要漫長。漫長的路煙花璀璨。璀璨的星空緘默不語。風大了些,加油站的幌子忽閃忽閃亂動。路過豐鎮中心小學,付俊偉跑了起來。讀大學后,他幾乎每天都會去操場上跑步。平常都是五圈,大二下學期的那個晚上,他一口氣跑到第九圈時,退學的念頭驚雷似的爆在他的腦海里,他一下子癱倒了。

身上出了汗,付俊偉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再直起身子,他錯愕了。他不想來的,不想看到養殖場,可養殖場陰魂般杵在了他的面前。天已黑了,養殖場不過是一團更黑的影子??捎拥暮诎道?,它的存在卻愈加清晰了。他沒掏手機,徑直走到養殖場門口。他使勁嗅,再使勁,他諦聽,使勁諦聽,真的沒味了,只有風在烈烈地響。只有荒草在風里,烈烈地響。到底什么在響???

玲玲說,這是許多福,他爸在山上開石頭被雷管炸死了,他跟著他媽從楊柳鎮搬到豐鎮來。

不是風,養殖場里傳出了響動。確實不是風。付俊偉屏住了呼吸。不會是付俊峰吧?付俊偉摸出手機,養殖場的大門已被卸走,一束光射了進去。

又沒動靜了。

付俊偉俯身握住了半塊空心磚,拎著,進了養殖場。養殖場不大,不過兩排空心磚房舍。當然,小時候可不這么認為。房舍的窗戶已成了一個個窟窿,順著照進去,光柱被吃掉了。窗戶離地不高,付俊偉攥了攥空心磚,陡地跳進去了。

誰?付俊偉舉起磚,嚇得吼了聲。

燈光撞到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張露在棉被外的蒼老的臉。

誰?付俊偉觳觫了幾下,又喊一聲。

棉被動了動,老人翻了個身。

你誰啊,鬼嗎?聞到一股臭味,付俊偉愣在了那里。

老人又翻了個身。

照啥照?

聲音恍若來自地底,甕甕的,遠遠的。

付俊偉看清了老人的臉。他松了手,空心磚撲通掉在地上。付俊偉認出了他。不,他只是猜到了。老豐頭是豐鎮唯一姓豐的人了。不,他或許不能算是豐鎮的人了。

我是付清江的孫兒,小偉。付俊偉說。

老人用胳膊撐撐床,欠了欠身。

你怎么在這?。坷县S頭家的老屋挨著付俊偉爺爺家,小時候,老豐頭經常逗他玩。后來,老豐頭去東北了,老屋也塌了。

有煙沒?老豐頭忽略了付俊偉的問題。付俊偉站著沒動。

有煙沒?老豐頭又問。付俊偉遞了煙,幫他點了火。

老豐頭去了東北,在東北娶了媳婦兒。后來媳婦兒不知怎么死了。再后來,老豐頭從東北要著飯、拾著破爛兒回了山東,回了豐鎮。不過,回來了,他又走了,去了東北。他就這樣走了回,回了走,無數趟了。起先還有人當個景兒,后來就再沒人過問了。

老豐頭怎么會在這呢?付俊偉照了照,棉被雖薄,還挺新的,應該是誰給的。棉被下面鋪了麥秸。再看周圍,黑森森的,光禿禿的,沒個桌子也沒個壺。

他的鞋穿在腳上,已爛得不成樣子。

老豐頭又要了根煙。抽完第二支,他說話了。

聽說你考上大學了,那秀才你解釋解釋,徐瞎子還沒死就辦了個葬禮,他圖啥?他兒子就是攬死人活兒的,辦葬禮還不請他兒子,他圖啥?

你來來回回走,從山東到東北,又從東北到山東,圖個啥?付俊偉抓了把麥秸,鋪地上,坐下了。

老豐頭問,還有煙嗎?

付俊偉先給自己點了支,吸了口,索性將煙盒和打火機都丟了過去。續上煙,老豐頭不說話了。他已坐了起來。他們兩個人,一老一少,隔著一兩米,抽著煙。他們有一點交集,多少年不見了,見了也相當于沒見。他們問了一些話,問了也相當于沒問。他們有什么關系呢?他們就是兩個人,一老一少,在除夕夜,在一個廢棄的養殖場,抽著煙。是有點地獄的意思,也有點人間的意思,也有點天堂的意思。他們都坐在平地上,屁股底下塞了麥秸,他們又像是都掉進了井里,井里除了水還是水,除了死寂還是死寂。井應該還有個口兒。

以前這里養過雞,也養過鴨。張宇輝的爸,就是大驢子,貸款辦了這個養殖場。幾個孩子常在這玩。那時候,進禽苗、出售成品雞鴨,都在夜里??ㄜ嚦d,怕查。孩子也是勞力,他們干得更起勁,有時晚了就不走了……

付俊偉眨巴眨巴眼說,再給我根煙。

老豐頭說,我不是鬼,可我已經死過了,別跟死人搶煙,你去外面買吧。

付俊偉起身,真出去了。走出了養殖場,他跑了起來。他沒去買煙,他見到老豐頭了嗎?他跑回了家。他不該給老豐頭端碗年夜飯嗎?是老豐頭吧?是那個給自己把過尿的老豐頭嗎?回到家,嬸兒已經走了。他想問爸媽,老豐頭是不是回來了?老豐頭還活著呢。還沒開口,順手關上的大門砰地被踹開了。

三個警察荷槍實彈地闖進來,還在院子里就舉起槍亂喊:別動!別動!正在看電視的付俊偉的爸媽嚇傻了。三個警察躥進堂屋,左右警覺地問:“付俊峰有沒有藏這兒?”付俊偉的爸媽還沒從茫然中反應過來,只條件反射似的說著,沒,沒。“有沒有?”警察的頭兒——一個四十多歲的斜眼男人又沖著付俊偉吼一句?!皼]有。”付俊偉答?!澳悄闩苁裁矗俊本斓念^兒質問。“法律有規定我不能跑嗎?”付俊偉覷了眼男人的斜眼,冷冷反問?!八?!”斜眼男人一聲令下,兩個年輕的警察鉆進了里屋。

本來,付俊偉家的狗大豹已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嚇得躲進了狗窩,警察進院后,它奮不顧身地跳了出來,聲嘶力竭叫著。大豹的叫很快得到了眾多狗同胞的響應,一時間,整個豐鎮的狗似乎都叫了起來,狗吠織起的網浪花般一撲棱,轉瞬吞沒了鞭炮聲綴起的漣漪。然而,也很快,大豹的挑釁惹惱了警察。那個正搜查西屋的看上去很英俊的年輕警察一躍而出,啪的一聲,大豹的喊叫便倏地跌落了。大豹咕咕哆嗦著原地轉了一圈,一仰頭,一股濃血噴出來,濺到了英俊警察的制服上。警察慌忙退了步,他抬起胳膊,又朝大豹的身上補了一槍。

搜查繼續,繼續的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勞而無功的警察們聚回堂屋。他們將槍塞回腰帶間,顯出了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那時,豐鎮的狗吠在丟失了原因和目的之后已漸漸偃旗息鼓。斜眼警察晃了晃腰間的手銬,大獲全勝般微笑起來。他從口袋里摸出一盒八喜煙,遞了只給付俊偉的爸,瞟了眼付俊偉后,又把煙扔給了后面的年輕警察。他伸出打火機給付俊偉的爸點火,另一只手拍了拍付俊偉爸的肩膀:“付大哥,這大過年的進來添晦氣,您可要多包涵,咱也是沒法子,誰愿意大過年的出來抓人,都是上邊交代的任務,不照辦不行呀。您也知道,俊峰他們幾個小子在外面犯的事不小,當地死了個小年輕,人家爹媽有錢,又催得緊?!薄澳鞘?,那是。”付俊偉的爸附和著,“你們也是辦公案的,不容易?!薄澳芾斫饩秃?。”斜眼警察吸了口煙又說,“既然付俊峰不在這,那我們就走了。臨走前,我還想提醒一句,這話我跟俊峰的爸也說過,你們要知道他的下落,還是讓他去自首,現在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备犊サ陌贮c頭:“您說的是,可自從出事以后,他一直沒回豐鎮,也沒個信,我們家里人也著急,這個混小子不知死哪去了?!薄凹热贿@樣,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家里老婆孩子也都等著,我們也得過年啊?!本靷儼橹掫~貫而出。走到院子,斜眼警察突然止了步,他沖著堂屋喊了句:“過年好!拜年啦!”付俊偉的爸跟出來:“過年好,過年好!您慢走啊!”

付俊偉隨著警察來到大門口。他從后面猛然推了把那個英俊警察。

“誰讓你打死大豹的?”

英俊警察一個趔趄,臉扭曲著,受了從未有過的冒犯般,朝著付俊偉揮出一拳。

“我就打了,你他娘的能怎樣?”

“能弄死你。”付俊偉也揮出一拳。

付俊偉的拳頭被斜眼警察一把接過去。他握緊付俊偉的拳頭擰了擰手腕,付俊偉疼得背過了身。

“你跟警察橫什么橫,活膩歪了?信不信我把你銬走?!毙毖劬煲挥昧Γ犊サ母觳部┼饬寺?。他再一用力,付俊偉就摔到了地上。

警察們揚長而去。

哥,他們去耀龍的出租屋查暫住證,走的時候,順走了耀龍的錢包。不是一次兩次了,不是兩次三次了,這樣不行。哥,他們憑什么收這些打工的保護費?這樣不行。

付俊偉坐在水泥地上揉著胳膊。門口掛著的兩個燈籠里透出的紅光照亮了他的落魄。大紅燈籠高高掛,多么喜慶的日子。他明白這兩團紅色的含義。他的退學傷透了爸媽的心,但他們的心還沒有碎,即使碎了,他們也不會最終放棄他。“你不上學了,沒人怪你。你不愿走那條路,咱換一條。咱們輸得起。你這個年紀,在豐鎮,早該相親說媒了。這樣更好,娶個媳婦生個娃,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被貋磉€不到一天,媽的這層意思已明里暗里表達了不止一次了。在那個陌生城市的陌生書店里,付俊偉的爸看著一面墻的復習資料說,你媽讓你回家過年。當然,回來以后他就明白了,回家不是僅僅為了過年。丟掉了一條路就同時意味著走上了另一條路。不是他的爸媽為難他,他們在他面前謹小慎微,甚至唯唯諾諾,他們怎么可能為難他呢?

“你不上學了,又不去找個姑娘成親,你讓你的父母怎么辦?”

借著燈籠里滿含寓意和寄托的光芒,付俊偉盯了會兒大門上新貼的春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這是從集市上買來的對子,模具印出來的。貼春聯似已不再是一種風俗,它變成了過年時的一次簡單消費。小時候,每年進了臘月十幾,爺爺就忙起來了。找爺爺寫春聯的人踏破了門檻。親戚鄰居們放下紅紙,喝著茶,說完哪些門上貼哪些聯子就離開了。卻苦了他和付俊峰。爺爺寫的時候,他們負責兌墨、念字、抻聯子。爺爺寫完一副,他們要小心抬著去晾曬。有些人家圖省錢,把陳年的舊紙送過來。陳年紙不沾墨,每次寫之前,只能用濕毛巾先擦一遍。每次擦完,滿手都是紅的——陳年紙不光不沾墨,還掉色。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付俊偉寫上句,付俊峰寫下句。寫幾天,換過來。付俊偉寫下句,付俊峰寫上句。這副聯子,他們練了一個冬天。后來貼上了外門,年就到了。

付俊偉蹣跚地站起。胳膊還有些酥麻,他甩著手臂走回院子,過去摸了摸大豹已冰涼的尸體。他抹起地上的一攤血,用鼻子嗅,一股腥騷氣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逃避似的,他沿著狗窩旁的樓梯上了平房。平房和門樓是連通的,他來到門樓的邊沿,抬腿跨過了鏤花瓷磚。尿液冰雹一樣砸在紅燈籠上,又似燭淚般淌下去。紅燈籠在搖,像是躲避,像是忸怩,又像是挑逗。付俊偉抖了抖家伙,連尿也不爭氣,很快沒了。紅燈籠在搖。付俊偉提上了褲子。他坐在平房上,抬頭仰望著滿天繁星。他想抽煙,不停地抽煙。他想起來了,不是要去給老豐頭端碗年夜飯的嗎?不應該再給老豐頭送點煙嗎?他起身,門前的馬路上,一簇黑影倏忽閃過。付俊偉一機靈,腦子空了半秒,他以為是付俊峰或者抓付俊峰的人,下了樓梯,他追出去。

只追了一會,付俊偉猶疑了。是許多福。他奔跑的姿勢沒變。很多年以前,他就是這樣奔跑著闖進他的視野的。很多年以前,天就一下子黑了。

付俊偉睜開朦朧的睡眼,許多福正沖著他笑。他指了指被單上一攤濕粘的污跡,面露幸災樂禍的神色,俊偉,你遺精啦。許多福又捏起被單上污跡的邊緣,拎到付俊偉惺忪的眼前,俊偉,你遺精啦。付俊偉斜低著頭,養殖場的窗外,張玲玲正站在下午和煦的陽光里喊,開飯了。

付俊偉還是追了上去。

許多福去了西街。他拿了把菜刀。菜刀砍在勺子家的大門上。金屬與金屬的撞擊聲劇烈而空洞,引得不少人探頭探腦。

有膽大的鄰人站在自家門樓前嚷嚷:“多福,大過年的這是干什么,快回家?!币灿朽徣饲优车睾魡荆骸翱靵砣搜剑傋右獨⑷死病!痹絹碓蕉嗟娜顺鰜磉h遠觀瞧,可能畏于許多福手里的菜刀,并沒人上去制止。

付俊偉跑上去抱住了許多福。許多?;亓讼骂^,揮舞著菜刀拼命掙扎。他猛一用勁,將付俊偉甩出去老遠,許多福也搖晃著倒了。付俊偉倒地的一刻,聽見勺子家的門樓里飛出來一句咆哮的話,“出去干什么,神經病殺人不償命的,你跟他逞什么能!”

付俊偉躺在地上。許多福也躺在地上。付俊偉躺在地上聽著狗吠和鞭炮聲。許多福也躺在地上聽著狗吠和鞭炮聲。似乎過了很久,付俊偉爬起來去拉許多福,拉不動,他索性一屁股栽地上。

他們說玲玲的壞話。許多福說。

他們說玲玲的壞話。許多福又說。

秋天的傍晚,涼風拂面。豐收的季節,所有盎然的綠意都蒙上了一層滄桑的深灰色。許多福俯下身,張玲玲抬起頭。他親吻了她,她親吻了他。

付俊偉隱沒在玉米地里,他聽見,身后,張宇輝的爸跑得吭哧吭哧的。

夜深了,天黑得透徹,是一種粘稠而陰沉的黑。零星的幾顆星星眨著。付俊偉深喘著氣,閉上了眼。狗是靜的,鞭炮是靜的,星星落下來了,晃在他眼皮上,像雪花,紛紛揚揚。這就是故鄉的除夕夜啊,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們通宵打牌的另一個除夕夜。不記得那時許多福是否來了豐鎮。黎明時分,玲玲想要去院子里上廁所,她推開門驚叫一聲,下雪啦!所有人都攤開牌跑出來,是啊,好大的雪??!他們站在新年的第一個早晨里,歡呼雀躍。不知誰提議,我們堆雪人吧,于是,他們開始堆雪人了。雪人堆得很大很大。雪人的眼睛是兩只雞蛋,鼻子是根胖胖的紅蘿卜,嘴巴則是個香煙盒子。他們嘻嘻哈哈,忙忙碌碌,往雪人的身上點綴著生搬硬套和奇思妙想。他們玩得不亦樂乎,很快,一塵不染的雪地被他們的腳印弄得凌亂而骯臟……付俊偉抹了把冰涼的臉,睜開眼,付俊峰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他身旁。付俊峰拉了拉付俊偉,付俊偉站起來。付俊峰又拉了拉許多福,沒拉動。付俊偉搭了把手,許多福也站起來了。

付俊峰說,老豐頭住進了養殖場。

付俊峰又說,他再也不去東北了。

天空忽地一亮,勺子家放起了煙火?;鸸忾W耀。

他們三個卻低下頭,驚愕地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彼此的影子。

責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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