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顏
高原的夏天來得比別處的晚一些。庭院里的杏花樹,粉粉白白,一簇簇花朵開得斷了魂。東面是攔河大壩一樣的建筑樓,西面是綠樹成蔭的山巒。大風掠過,云層漂移,光線變幻,發出唰唰聲響。這景象使人入迷。坐在空蕩蕩的打了玻璃罩的陽臺上,安靜地看著屋外濃云飄過,碩大的雨點沖洗干凈綠色植物的葉片。或者那些熟悉的光線,灑在起伏的山脈上,一束一束,靜謐莊嚴。這樣的時刻,你會發覺人生中有些付出真的是沒必要。心應像萬物一樣,獨立游走,自得其樂。
好長時間都不曾出門,被迫出去一次,感覺所在的地方已不適宜步行。各類機車穿梭的聲浪震動耳膜,空氣里遍布灰塵,人與人之間隔膜重重。走過大風呼嘯的橋頭,一邊是坐在臺階上伸手乞討的人,蓬頭垢面,爛衣破褲,一邊是繁榮的商場,發亮的屏幕上自動彈出各色華麗的廣告,以及從廣告下面走過的追隨時尚的人們。一瞬間感覺自己就是自己寫在《荒原古鎮》系列里面的那個小女孩。她因不守規則而被學校開除,她對她的母親(故鄉)愛極生恨。她穿過西門橋,走到大坡橋或者南門橋,無所事事地閑逛,但滿心惆悵。
一個朋友對愛情看得真的是很淡,她說所謂的男人,也就是年紀到了,需要穿在身上的一件沒有保質期的衣服,可以穿很久,也可以穿幾天。我不認同她的這種愛情觀,但她的這種觀點卻是我目前對待寫作的態度。
寫作這件事不比其他事,它是拿著放大鏡將瑣碎嚴酷的生活不停地放大,抽絲剝繭,讓人眼目清醒。一旦意識到一些問題,必須得面對,不得不處理時,再美好的設想也不可能使之被掩蓋起來。
因此產生出一種壓抑的委屈和深深的匱乏。
這是一種我少年時代不曾有過或者不曾意識到的軟弱, 但現在此刻,這種軟弱它提醒我,心之痛之艱難,是在跟自己作斗爭。
還是這個朋友,她說:我這一年安安靜靜地過著生活,積攢著對未來的美好設想。銀行卡里的錢,每一天都增加一點,一點一點的都是希望,世間仿似也漸漸成為另一種樣子。每一分鐘的心情仿似都沒有枉費。又孤獨又剛硬,同時也覺得不太正常,感覺哪里出了問題。
我們這一代人,因為時代的原因,過得格外順風順水,所以很多評論家說,九〇后的孩子都很乖。是的,我們的確很乖,我們的生活看起來也格外和諧,格外正常。去工作的目的,是想讓自己能吃飽穿暖,有房子住,或者能一直都吃飽穿暖,一直能住在屬于自己的一方空間里面,但是就這樣活下去以后又是為了什么呢?
任何值得被利用的,如果一旦失去利用價值,都可以在頃刻間崩塌。生活在高原,被宗教信仰支撐起來的荒涼土地上,便也清楚所有的宗教里面都強調愛和信任是永遠的,但是在這個時代,時間走得太快,得不到或者得到之后消失得也快,所以好像所有的事只能以金錢來作為標準。在沒有信仰的年代有幾個人會相信愛和信任,只有錢,很多很多的錢讓人覺得活著有分量。
利益,利用,拿錢來度量一切……隨時可以進行的背叛,欺騙和出爾反爾……巨大的看上去不太正常的金錢時代,表面化的正常其實是蛋糕外面裹上去的一層奶油,潔白、好吃又有型,但虛晃晃的,一丁點兒的動蕩和壓力便可要了命。
責任編輯:吳 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