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神經，一邊精神

趙芳群

《牛津英語詞典》一直以來都被奉為英語世界的金科玉律。這本詞典的編撰者幾乎都是治學嚴謹的飽學之士。但在1928年問世的《牛津英語詞典》第一版中，有大量的詞條是由一個精神病患者編寫的。他就是威廉·切斯特·邁納。

1834年，邁納出生在美國紐黑文市，因為幼年時期跟隨父親到斯里蘭卡和印度等地傳教，他掌握了多門語言。后來，邁納考入耶魯大學，主修醫學專業，畢業后成了一名前途光明的外科醫生。

可是，美國南北戰爭的爆發徹底改寫了邁納的人生。1863年6月，邁納被征召入伍，成為戰地醫院的軍醫，殘酷血腥的戰爭刺激著他的神經，他漸漸表現出了偏執等早期精神病癥狀。三年后，邁納心智開始失常，不得不退役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1871年，邁納出院了，為了進一步療養，他決定到英國散散心。可是，剛到倫敦不久，由于精神病復發產生幻覺，邁納開槍打死了一位路人，被英國法庭以“法定刑事精神病患者”的身份，永久關押在布羅德莫刑事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邁納時而清醒，時而發病。清醒的時候，邁納為自己犯下的罪行懊悔不已，便決定通過讀書洗滌自己的罪過。就這樣，邁納在隔離的病房里，趁著清醒的時日，兀自博覽群書，鉆研學術，不知不覺度過了8年的時光。

由于閱讀可以使邁納安靜下來，1879年，醫護人員開始主動給他送去各種書籍，而就是這些書中夾帶的一封信，讓邁納看到了一絲生命的光亮。那是一位名叫詹姆斯·默里寫的征集令，內容是：英國語文學會委托我主編《牛津英語詞典》，由于工作量巨大而人手有限，所以面向社會各界征集詞條的志愿編寫者。

讀完信后，邁納看著病房里的書籍，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的知識積累，認為自己可以為詞典的編撰工作出一份力。邁納當即寫了報名信，不待對方回應，就自顧自地展開了詞條編寫工作。

從此，邁納不再像一個精神病人，而是精神飽滿地投入詞條編寫工作中，從每一本書中搜集詞句，進行整理，做出索引。他記錄的每一個詞都做到了拼寫正確，在詞匯表上的位置恰當，并有原著的頁碼以供查證。他的書桌上漸漸堆滿了紙，每一疊都是一本書的詞匯索引表。然后，邁納滿懷信心地寄給了編委會，并得到了默里主編的充分認可。

自此，邁納更加忘我地工作，他的天分在閱讀書籍、收集引語的過程中得到了充分展現。其他志愿者只是閱讀編委會指定的書籍，在紙條上記下有趣的引語，然后寄出。而邁納卻憑著多年的閱讀和積累，編輯們需要什么詞的引語，他能近乎完美地快速整理出來，甚至達到了與詞典編輯進展同步的程度。從1879年到1897年的18年間，邁納幾乎每年都會提供近8000條內容翔實的引語，為《牛津英語詞典》的編撰作出了巨大貢獻。默里主編曾說：“單靠邁納提供的引語，我們就能闡述英語詞匯近四百年的發展。”

后來，默里終于見到了邁納，這才知道自己欽佩許久的人竟然是個精神病患者。此后，在默里等人的幫助下，1910年4月，邁納獲準返回美國。當時，他參與編撰的《牛津英語詞典》已出版了六個分冊。1920年3月26日，邁納走完了他“一邊神經、一邊精神”的人生。在他辭世8年后，《牛津英語詞典》第一版發行，成為歷史上最宏偉的詞典之一。

選自《知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