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標
2017年3月22日,“世界水日”。
這天,“濃妝淡抹總相宜”的杭州西子湖畔,浙江省委省政府正在召開“五水共治”——暨剿滅劣五類水動員部署大會,主持人、時任省長車俊公布了一組數字:“全省目前有10%以上的水體是劣五類水,僅小薇水體初步上報就有1萬1千8百多條,最多的一個縣級市已經上報了800多條,……今年,省委省政府決心全面剿滅劣五類水。”
時任省委書記夏寶龍在動員講話中,向全省作出莊嚴承諾:“決不把污泥濁水帶進全面小康時代!”
眾所周知,2001到2020年,我國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那是幾代中國人的夢想,當然,那應是一個美麗的小康,整潔的小康,一個自然美與人文美相得益彰的和諧的小康。
一句話,浙江(中國)的小康決容不得污泥濁水!
浙江人的眼里容不得劣五類水!如同眼中釘肉中刺。之所以用“剿滅”一詞,就要像《湘西剿匪記》中剿匪一樣,一個都不能留!
他們治理劣五類水,就像舉世聞名的錢塘江的潮頭一樣,奮力趕在中國治水的前頭。
當天,新華社播發了一條消息——《浙江:2017年底全面消滅劣五類水》(記者馬劍、商意盈),大概考慮到我們國人的閱讀習慣,文章將羅馬字母的“V”,改成了漢字的“五”;將“剿滅”改成了“消滅”。
所謂劣V類水,是我國水質分類中最差的,其污染程度已超過V類水,人們平常說的臟水,沒有任何用途的邋遢水,日常看到的黑河、臟河、垃圾河,大都屬于此類水。
我國依據地表水水域環境功能和保護目標,出臺《地表水環境質量標準》,規定中國的地表水按功能高低分為五類,用羅馬字母表示:I、II、III、IV、V。類別越高,水質越差。Ⅰ類主要適用于源頭水、國家自然保護區;Ⅱ類主要適用于集中式生活飲用水地表水源地一級保護區、珍稀水生生物棲息地、魚蝦類產場、仔稚幼魚的索餌場等;Ⅲ類主要適用于集中式生活飲用水地表水源地二級保護區、魚蝦類越冬場、洄游通到、水產養殖區等漁業水域及游泳區;Ⅳ類主要適用于一般工業用水區及人體非直接接觸的娛樂用水區;V類主要適用于農業用水區及一般景觀要求水域。
看一看2016年7月17日,國家環保部向媒體發布的當年上半年全國地表水環境質量狀況:全國地表水環境質量監測網1940個斷面中,除33個斷面因斷流未進行監測外,其余斷面均開展監測外,其中,I類水質斷面54個,占2.8%;II類679個,占35.6%;III類579個,占30.4%;IV類296個,占15.5%;V類98個,占5.1%;劣V類201個,占10.5%。與2015年全年水質相比,水質優良(I-III類)斷面比例為68.8%,上升2.8個百分點;劣V類斷面比例上升0.8個百分點。1940個斷面中,包括長江、黃河、淮河、錢塘江等河流,這些數據其實還是有所保守的,它們是由各地環保部門自己采樣上報的,不排除地方保護主義利益所含有的水分。
省里還特別強調:應當以河長制的落實,推動剿劣工作的開展,確保治水剿劣建立長效機制。
新華社記者沒有寫到這次剿劣視頻會議的規模,從省里的四套班子,到各市、縣(市)、鄉(鎮)直至村(社區)兩委,五級視頻會議,據統計開會人數達到二十多萬人,規模、層級都創歷史之最,可謂橫向到邊,縱向到底。20多萬人中,就有相當一部分是各級的河長,通過他們帶動起6千萬浙江民眾,打贏一場剿劣的特殊的人民戰爭!
這其中,村級小微水體的河長、塘長、渠長,是剛剛走馬上任的。兩個多月前的元旦,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新年賀詞中說到:“每條河流都要有‘河長了”。以這樣的一句話,表達了對河流治理的新展望,“河長制”首次被國家領導人帶入公眾視野,這是歷年來從未有過的。
3月5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如是指出:“全面推行河長制,健全生態保護補償機制。”
6月27日,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八次會議通過了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水污染防治法》的56處修改,在當天閉幕后的新聞發布會上,法制工作委員會國家法室副主任童衛東說:“此次修改主要問題有三個:一是關于河長制;二是關于農業農村水污染防治;三是關于飲用水保護。”河長制作為與水污染立法修改的首要問題,以法律條文固定下來。
“河長制”,從國家主席新年賀詞中的“要有”,到總理政府工作報告中“全面推廣”,再到全國人大形成法律條文,運行的過程不足半年,對河長制的重視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
中國治水,古已有之,流傳最廣的莫過于“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了,相傳他前后經過13年的奮戰,治好了水患,大禹相當于水利部長的角色吧。不過,古代的水患主要指水澇等自然災害,那時,地球上滿目的青山綠水,水質是純天然的。近代,工業革命以來,煤炭、石油等資源的開發使用,鋼鐵、化工、酸洗等行業的興起,水體受到了嚴重污染,政府機構里不得不增加了一個環境保護部門,專司其職。
中國政府治水(河),主要有兩個部門,水利和環保,前者偏重水利工程,后者側重水污染防治。既然有了這兩個部門,怎么會冒出一個“河長(制)”呢?
“河長(制)”,對許多人來說,是個頗有些陌生的新名詞。早在2007年,它在太湖流域治理大面積爆發的“藍藻事件”中就產生了。當時,成片的藍藻在無錫水域泛濫開來,使得以秀美著稱的太湖令人觸目驚心!環太湖流域分布在江蘇、浙江、上海等省市,治理太湖水域污染,各省、市、縣、鄉(街道)不可能在湖面上筑起一堵墻,來個劃線而治;從治理的部門來說,僅各地環保部門出手,已經力不從心,亟需由各地黨政主要(分管)領導出面協調,多部門聯手,跨區域合作,共同治理。在協調工作中,由這些行政區域負責人擔任相應水域的河長,共同以這樣一個角色出面,最為合適不過了。因此,河長制便應運而生了。
這個新名詞的誕生,說明中國治理河流等水體污染,僅靠上述兩個部門,已經遠遠不夠,即使是古代的大禹再世,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矣,需要引進新的機制。
顯而易見,河長制的好處,能夠在較短的時間里有效調動行政資源;反之,又可以實行責任追查制度,這是一把雙刃劍。
它在東部一些省份,已經探索試行十來個年頭了。真可謂十年磨一劍。
中國目前治理河流污染,到了非由河長出面不可的地步,恰恰是被目前嚴峻的污染形勢逼出來的;也是相當一段時期,地方政府片面注重GDP,結出的苦果、惡果。
2017年,浙江人剿滅劣V類水究竟做的怎么樣?真的能一條不剩的全部剿滅嗎?
作者選取了該省領導提到的初次上報劣五類小微水體最多的縣級市——臨海市,作為代表,該市地處東海之濱,人口超過一百多萬(120萬),全市水網密布,溝渠縱橫,擁有浙江省第三大河靈江,共有水體6374條,其中劣五類小微水體1056條(后經確認),是全省第一次上報最多的市(縣、區)。在社會經濟發展、歷史文化等方面具有廣泛的代表性,民營經濟比較發達,綜合經濟實力連續多年位列中國百強縣,是1994年首批公布的中國100個歷史文化名城之一。
更具獨特自然、人文優勢的,二○○一年一月一日六時四十二分五十四秒,考量海拔高程因素,溫嶺的石塘與臨海市括蒼山的頂峰米篩浪(海拔1382米),同時迎來二十一世紀的第一縷曙光,她是新千年中國第一縷曙光的首照地之一。2017年,恰逢農歷丁酉年,十二屬相中的雞年,俗話說“金雞啼鳴,抬頭見日”,寓含著中華民族的發聲之年,各項事業蒸蒸日上之意。中國在《世界地圖》上形似一只昂首獨立的雄雞,這只獨立于米篩浪主峰上的大雄雞,在治水方面,會發出代表中國智慧和方案的啼聲嗎?
紀事之一
靈江河長的對聯與東大河上
的“六小行業”整治
且說省里動員大會之后,臨海市就緊鑼密鼓展開了剿滅劣V類水的工作。市治水辦和環保等部門的人員一起,分組下到各鎮、街道,進一步核實劣五類水體的數量,經逐一實地踏勘,僅劣V類小微水體統計就達到了1056條,比原來增加了200多條,這個數字約占了臺州9個縣市區6388條劣V類小微水體的六分之一,位居省、市的前列。
3月31日,市里召開了剿滅劣五類水誓師動員大會,在省里下派的督導員們的見證下,市委書記、市長與各鎮、街道的黨政一把手簽訂了剿劣責任狀,“責任狀就是軍令狀,年底哪一家沒能完成的,就打誰的板子!”市委書記兼靈江總河長蔡永波一臉嚴肅,要求各責任單位嚴格按照時間節點推進。
4月9日,大清早,靈江總河長蔡永波帶著沿江各街道、鎮和治水辦、環保、水利等部門負責人,督查靈江治水剿劣的進度。
他們先乘車往上游段實地踏勘。靈江,全長44.7公里,永安溪和始豐溪匯合后稱靈江,途經永豐鎮、古城、大洋、涌泉等8個鎮(街道),75個村,其中永安溪的柏枝岙、始豐溪的沙段為國控斷面,這兩個點采集的水樣數據,是國家環保部定點監控的地表水質。
“這兒的水真清爽啊。”在兩條溪合流的三江村河段,蔡永波掬起一捧水,嘗了一口。
“這兩條溪的斷面水質前天檢測的都是Ⅱ類,符合國控要求。”治水辦常務副主任羅文說。
“問水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靈江上游的兩條溪,都出自于名山大川。永安溪,源于仙居縣與縉云交界的天堂尖,相傳為仙人居住;始豐溪從“蓋山岳之神秀”的天臺山奔騰而出,她是李白夢游向往的仙府名山。兩條溪回合后流入靈江,逶迤浩蕩,直達東海,下游出海口段形狀似椒,稱椒江,因此,她集山川的靈秀與大海的磅礴于一身,天生麗質,神韻靈動。
一行人在此乘船,順靈江的水路察看,“嘩—嘩—”,江浪一波一波打著船舷。靈江是條感潮河,河水受潮流主控,臺州灣的潮波自東海傳入,下游匯集的層層海水,逆江而上,與西北面上游沿江而下的溪水,上下交匯,激起了層層波浪。
海水給清澈的靈江捎帶來豐富的灘涂泥,水質開始有些發渾,河長蔡永波問道:“水質比上游差了些,看樣子這段江是三類、四類水,據我前幾次巡河了解,八十年代時沿江居民還可以直接從江里挑水飲用,九十年代后,水質每況愈下,‘五水共治以來境況逐漸好轉,但水質仍然上不來,這都有哪些原因?”
“有的工業企業污水亂排放,前三年抓了不少,目前靈江水質主要超標項目是總磷,污染原因有航運、工業、農業面源等綜合污染。”羅文結合最近督查的情況說。
“沿岸居民生活污水、城鎮‘六小行業的直排不容忽視。”環保局長補充了一句。
靈江河長看到兩岸不斷有施工作業的機械和工人忙碌,“永豐鎮沿江兩岸截污納管工程動起來了,污水處理廠的進度怎么樣?”
“年底可建成,但投入運行有難度。”永豐段河長(鎮黨委書記)面露難色。
“污水集中的去向就是處理廠,處理廠運行不了,即使截流了還是照樣會排放到河里,污水處理廠的軀殼建成了,尚需要三個月的種菌培養期,既要督促施工方加快節奏,又要遵循科學規律。”靈江河長的表情有些凝重。
不知不覺,船進入了古城街道段,巍峨古樸的大固山長城映入眼簾,這是當年守將戚繼光為抗擊倭寇創造性督造的帶有敵臺的磚砌城墻,此后,北京八達嶺等明長城都是按照臨海版修建的,約三公里長的江濱東岸,數座甕城突兀而出,這一帶現列為國家4A級景區(正在申報5A級和世界文化遺產);還分布著國家級文化歷史名街——紫陽街,臨海古城區的地標——巾子山雙塔等,“大家看看,這段江邊的風景,江水與古城相映相連,人文景觀如此豐富厚重,我看在中國的中小城市中也屈指可數,如果我們能夠讓靈江水返清,那將會出現‘一江清水繞古城,人文美景兩相宜的風景線。”這兩句是蔡永波前幾次巡河后,從心里吟出的對聯。
這時,江邊的泥涂上,彈涂魚們瞪著圓鼓鼓的眼睛歡快地蹦上蹦下,仿佛歡迎他們到來,“這些小精靈,我這個新臨海人聽老市民說,它和鱭魚并稱為靈江的兩大江鮮,現在恰逢清明后,本應是鱭魚滿江游,彈涂魚沿灘跳的時節,八十年代可以用網捕,可惜現在撈撈(寥寥)無幾。”蔡河長指指攤開的剿劣作戰圖說,“我們要乘著治水消劣的東風,提升靈江的水質,早日把鱭魚迎回來。”
鱭魚,臨海人方言稱鱭苗魚,又稱刀鱭、刀魚,形似刀,是一種洄游魚類,與長江刀魚屬同一個種類;彈涂魚,又叫跳跳魚,則是產婦們坐月子的美味滋補品。
不一會,船便駛入了大洋街道段,一股有些渾黑的河水從東大河的出口流入靈江。
“這是劣五類了吧?你們的東大河正往我的江里潑著污水呢。”蔡永波指指陳福清副市長和大洋街道的黨工委書記說,“出口可是在你大洋街道。”
“這倒是冤枉我們大洋了,這股污水是從中游大田街道段流下來的。”
“我們大田也冤枉了,污水是從上游古城街道流下來的,我的中游段深受其害。”
“污染源在國際家園區塊的箱涵段,可把我們古城街道坑苦了,我們街道沒有執法權,單憑我們和執法部門整治,治來治去,治不斷根。”三個街道黨工委的負責人,分別又是東大河的三個(段)分河長們顯得有些無奈。
俗話說,斧頭打鑿,鑿打樹,各級河長治水的擔子,就這樣一級一級往下傳遞、壓實。
一行人從涌泉鎮河段棄船上車,乘車徑直來到東大河源頭曬網山,從水磨坑徒步向下走,步行到遠洲路國際家園區塊箱涵西端入口,這一段流淌的依然是清澈的山溪水。再往下走到箱涵東端的出口,流出來一股股渾黑的河水,看不到魚蝦和螺螄的影子。
東大河的污水源,無疑就在這一段。
東大河是一條人工河,70多年(解放)前,勤勞的臨海人從城東到大田平原廣袤的田野阡陌間,開挖了一條長約10公里,寬約25~50米的人工河,可通航、可灌溉、可排澇,曾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是伴隨著幾代人成長的“伙伴河”。“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向陽開……”許多年前,人們一邊劃著槳,一邊哼著歌,倘佯在一幅恬靜的水鄉田園詩畫里。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后,工業企業快速發展,河道垃圾成堆,水體嚴重污染,“伙伴河”逐漸成為了一條黑河、臟河、垃圾河。2013年底省里“五水共治”開始,出于市民對美好記憶的情感,臨海市政府將東大河河道綜合整治列為第一號工程,先后共投資1000萬元,淤泥清理,截污納管,河道駁岸,橋梁改造,兩岸綠化,臟乎乎的東大河,兩岸變綠了,樣子扮靚了。不過,仍有一段卡脖子河段——箱涵。
此事要從九十年代末說起,某開發商承包了遠州路的國際家園房地產開發,東大河約600米長的一段河道,被他納入開發地盤,隨著一根根水泥樁楔入東大河兩側,一片住宅樓拔地而起,河道上方居然成了鋼筋水泥鋪就的一段遠州路,昔日這段波光粼粼清澈美麗的小河,從此變成了一段箱體式涵洞,終日不見天日。
這段箱涵所潛存的一系列后續問題,卻給業主與市政部門留下了一堆擦屁股的事,相當于給東大河埋下了一顆生態定時炸彈。
譬如,一層是商鋪房,當時交付時排污設施就不完善,業主們可能將排放的污水直排樓下的東大河;箱涵及其上方的高樓大廈的巨大質量,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帶來路面沉降,導致埋設的各種管道破裂……
事實果不其然,一樓的商鋪開發后,本應當將排污管主動接入市政管網,但是由于下面是河道,必須乘船進去施工作業,作業難度大,有一定的危險性,有的業主干脆在箱涵上方鉆個洞,開個小口,將污水偷偷直排東大河。有時原先安裝的排污管道破損,需要撐船進去施工修繕,極為不便。
2013年底,市政人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箱涵底部焊接懸架了一條鑄鐵的專用管道。
因為洞內高濕高咸,維護困難等因素,管道不久就壞了。
東大河的污水源是找到了,瓶頸問題就在箱涵部分。“各位看了東大河的水體有什么感想?至少那副對聯應改成‘一河渾水穿古城,人文美景怎相宜?其實,市民心中早有一本賬,我作為現任市委主要領導,內心十分沉重,我們只有早日剿滅東大河的劣五類水體,才能償還欠市民、欠東大河的感情債生態債。”蔡河長頗有感觸地說。上午的巡河督查到此告一段落。下午,東大河的市級河長和各段分河長及相關部門坐下來商定整治消劣方案。
4月12日,市里成立了東大河國際家園區塊排污整治領導小組,由綜合行政執法局牽頭組織實施,市場監督、環保、供電等部門和古城街道辦事處派人參與,重點整治“六小行業”的排污。這一區塊沒有工業企業,污水主要來自小旅館、小餐飲、洗車店、美容美發店等“六小行業”。
整治小組展開了地毯式排查,該區塊的“六小行業”:共有小餐飲19家,小旅館6家,美容美發店5家,沐浴(洗浴、足浴)5家,洗車店4家,洗滌業3家。摸清了底數,他們把環保部和省里有關法條打印到告知書上,以溫馨提示的方式,發放給每一個業主,請他們進行自查自糾。
第五個工作日,整治小組的執法局干部朱國標帶人乘小船進到箱涵深處踏勘,看到箱涵上部被捅開了幾十個小洞,估計它們是業主私自鉆鑿的,通過在路面上另一拔同事的導引,將小洞口與經營戶主一一對號標注,拍照留存。他們還發現:四年前架設在箱涵內一根專用的排污鐵管,因洞內高濕高咸的環境,及業主亂鉆亂鑿等因素,已經廢棄,箱涵內已不適宜二次架設管道。
執法人員拿著照片,對這些業主一一進行了批評教育,下發限期整改通知書,私開的小洞,一律封堵!并進一步提出要求:各家的污水管應當與市政排污總管連接,但必須經隔油池先行處理。
因市政排污總管埋在路面下方,又得破路施工,這就大大增加了工程的工作量和造價。
4月底,排污管網改造基本完成。
朱國標他們抽取東大河的水樣檢測,水質提升不明顯。
問題出在哪兒呢?
朱國標帶著執法人員再次深入箱涵,發現箱涵頂部開鑿了新的“天眼”,執法人員從河道里采集到的樣本有龍蝦殼、豬骨頭、魚刺等,前陣子,河道進行了一次大清淤,他們分析“作案”對象留下的種種物證,嫌犯十有八九是餐飲類的,這些業主嫌隔油池處理垃圾麻煩,習慣將污水、餐飲垃圾順著小洞直排東大河,老毛病難改。
餐飲行業產生的油脂類生活污水,如何處理排放?我國法條有明確規定。2006年10月13日,國家環保部才在有關的函件(《環函【2006】395號》)中指出:“餐飲行業產生的餐廚垃圾,包括廢棄食用油酯,屬于生活垃圾范疇。國家和地方的衛生檢疫相關規定,廚房含有油脂的污水,必須經油水分離裝置處理后排放。”從時間上說,才十年左右,稍稍有些晚。
餐飲業的業主,相當一部分對此不以為然。
以遠州路的“兵兵小炒”為例,這家店能燒出地道的臨海口味家常菜,在食客中頗有名氣,葷的如燴豬尾巴、燉老鴨湯、家燒溪魚等,素的如炒豆面、炒邊筍等,至少有三道工序產生垃圾(油污)。第一道工序擇洗:食材從外面采購回來,需要清洗,會產生菜根、泥沙、鴨(禽)毛、魚鱗和少量的油脂;第二道工序烹飪:葷的,經過大鍋燉煮后,會產生一層油腥(沫)子,蔬菜炒制后,鍋面會附一層油脂;第三道工序:洗滌,鍋碗瓢盆餐具的清潔,地面的清洗保潔。當然,也不排除業主將餐桌的垃圾排入河道。
三道工序下來,廚房產生的垃圾,順著水槽流入排水管道,隨著水溫的降低,其中的油脂顆粒便開始凝固,并附著在管壁上,日積月累,管道截面逐漸縮小,最后完全堵塞管道。如果廚房不定期清理油脂,油脂堵塞主管后,污水就會從衛生器具處外溢,迫使人們不得不疏通或拆換管道。
怪不得業主們圖省事,想方設法在東大河箱涵頂部鑿洞鉆眼,讓污水、垃圾物直排河道了事。朱國標他們就在發放溫馨提示時,聽到不少的閑言碎語,有的還碰了一鼻子灰,一位老板娘一邊氣呼呼地說:“我得過乳腺癌,做了乳房切割大手術,哪有錢改造排污設施?”一邊居然撩起衣襟給他們看,令人尷尬不已。
餐飲業業主偷偷直排污水的行為,不處罰不行!要處罰,就得現場提取證據。
可這談何容易?
600米的長的箱涵,即使陽光明媚的大中午,內部卻是黑乎乎的一片,朱國標等執法人員要深入進去,先得雇用小船,請內行的人撐進去,他們自己打著手電筒,配上戶外頭頂燈,手里拿著礦泉水瓶,在預先標記業主號牌的排水洞下方提取污水樣本,并當場拍照或攝像。小船要用汽車運到箱涵東側的入口,這個動靜很大,旁邊的餐飲店業主馬上就會發現了,或敲盆,或吹口哨,一家接一家傳遞信號,執法人員還沒進去,行動企圖已經暴露了。如果遇上雨天河道漲水,出于安全考慮,小船根本就不能進去。這都緣于箱涵的特殊結構,致使蹲守難,進點難,取證難。
三次聯合執法下來,直接的證據不僅沒有取到,執法人員倒被業主們折騰地疲憊不堪,心里感到憋氣、窩火!
他們為之搖頭嘆息:遠州路箱涵內執法取證之難,世間罕見!
鑒于東大河箱涵區塊的特殊性,執法人員對其(河道)上面的餐飲業進行涉污風險評估,認為即使安裝了排污管道,因店主易手、新店開張等,仍有私自鑿洞的可能性,以后污水直排東大河的風險依然較大,市、街道、社區三級河長出面,與房主、經營戶多次通氣、協商,講清此段治污剿劣的重要性、艱巨性,通過耐心細致的說服工作,贏得了他們的理解和支持,業主們作了讓步,除了保留“兵兵小炒”等三家守法規重信譽的外,有的提前終止租賃合同,有的轉行,為東大河(箱涵)水體的剿劣解決了一個老大難。
紀事之二
杜下浦河長的污水納管論與零
直排工業園區的創建
“最近,臨海市杜橋鎮的居民有點煩,貫穿鎮區的杜下浦河,水體富營養化,水質發黑發臭,影響了居民生活,……”5月2日,晚上6點左右,浙江衛視“今日聚焦”欄目播報了這條新聞,片長用時5分鐘,片中還亮出一組水質檢測數據:個別斷面超出劣五類指標5倍。
臨海市委副書記陳剛敏看完坐不住了,他是事先從有關渠道得知此消息的,作為杜下浦河的縣級河長,雖然,省里規定縣級河長巡河每半月不少于1次,鄉級河長每旬不少于1次,村(社區)級河長每周不少于1次,況且這條河遠離市區四、五十公里,但是,他覺得自己有責無旁貸的責任,立即打電話給羅文,通知環保、水利、建設、杜橋鎮等有關單位的負責人到市辦公樓開會,同時報告市委書記、市長。
當晚,他們在會議室集中收看了《今日聚焦》的播報實況,第一時間掌握情況,研究分析問題,準備整改的預案。
從面子上說,一條河流被省級新聞媒體曝光,比在全省治水系統內通報批評更難堪,不僅一下子全省“出名”,接下來電視臺還要跟蹤報道河道的治污整改情況。
第2天上午,陳剛敏帶領一行人直奔杜下浦河,進行現場督導。一行人與先前到達的杜橋鎮、解放社區的兩級河長在解放社區的橋頭會合。
橋下,河面上漂浮著少量的綠藻,水體渾濁泛黑,透明度不過兩個拳頭,一團一團的紅線蟲簇擁在一起,裊裊婷婷地抖動著身軀,似乎在炫耀劣質水體給它們帶來良好的生活環境,周圍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臭味。類似這樣的水體,透明度少于25厘米的,根據剿劣手冊規定,可以判斷為劣五類水體了。
“我們邊走邊看情況。”陳剛敏蹙著眉頭,領著大家往前察看,走了一段路,看到兩側地面不斷被開膛破肚的痕跡,他便吩咐治水辦人員:從解放橋開始,認真清點沿河兩岸排水(污)口的數量。
杜下浦河呈南北走向,穿過鎮區約3.3公里,當地老百姓以河上一座座造型別致的石板橋引以為豪,早年就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上海要到城隍廟,寧波要到老江橋,路橋要到賣芝橋,北岸要到塗下橋。”
杜橋,舊名杜瀆,又名塗下橋,是浙東著名的“三橋”之一,北岸指的是臺州灣的北岸,它是臨海東部地區的經濟、文化中心。總面積186平方公里。北部為山地,南部為山溪夾帶泥沙和海涂淤漲而成的沖積平原,其間分布著眾多低矮山丘,地勢北高南低。自唐宋以來,杜橋人通過筑堤造閘、開河浚浦、御咸養淡,把溝澮縱橫的海涂改造成萬畝良田。農業與漁業、鹽業成為杜橋的三大傳統產業。新中國成立后,當地人或許認為“塗”字比較土氣,1956年4月,更名為杜橋。
上世紀80年代前,四鄰八鄉的人搖著漿,劃著小船,紛紛來趕集市,河兩岸做買賣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現在河道兩側都用花崗石駁岸鋪砌,種上了楊柳樹,垂柳輕拂,和風吹送,無疑是一道乘涼休閑的好風景,可惜,因為水體差,沒看到什么休閑的人。
走到下二橋,陳剛敏聽到了流水聲,他們停住了腳步,橋下一個排水口的出水量不小,水體呈黑色,“昨晚,技術人員對這兒的水質連夜進行取樣檢測,結果略高于劣五類。”環保局長將結果遞了過來。
這個排水口,本是用來排雨水的,現在夾帶著污水,成了排雨和排污合流的出水口。
“這一帶的出水口都是雨污合排嗎?”
社區的河長介紹說:“柴爿巷附近,這片老城區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就有農民自建房和商品房,那時城鎮規劃起步晚,不完善,業主們就埋一個管道,雨水和污水合著用。”
“60年代淘米洗菜,70年代洗衣灌溉,80年代水質變換,90年代魚蝦絕代。”
“杜下浦河的水,什么時候才能變清啊?”
這時,周圍群眾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三三兩兩圍過來看個究竟,瞧一瞧熱鬧的。5月3日,本是規定放公休假的日子,準是他們認出鎮里、社區的一些干部,昨晚大概又看到了省臺電視新聞,認為政府人員來整治河道水質來了。
聽著居民們的議論,陳剛敏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水體泛黑,不見魚蝦,河岸居民雖然住的是小洋樓般的房屋,可心里哪里會舒暢呢?這次被省電視臺曝光,其實就是居民主動舉報的,說明他們對改善身邊的環境有著強烈的渴盼,一枝一葉總關情,政府的工作已經遲了一大步。
他來臨海任職前,曾經在臺州市治水辦工作兩年,積累了一定的治水經驗,杜橋區塊河網密,企業多,任務重,市里讓他分管這一片區。此時,他感到肩頭的責任沉甸甸的,不如主動亮明身份,取得群眾的諒解,贏得信任和支持,他指著附近一塊河長牌說:“各位鄉親,我是杜下浦河的市級河長,河道水體變差,生態失衡,直接影響了大家的生活質量,我有責任,對不起各位,今年市里把剿劣作為硬任務完成,請大家一起來當監督員,監督我們的工作,讓河水早日復清。”
一位頭發花白的耄耋老人,拉了拉身邊一位老漢的衣袖,接過話頭:“不瞞你說,我們老哥倆都80多歲了,從小喝杜下浦河的水長大的,舊社會十幾歲就挑擔當鹽工,‘一根扁擔兩頭彎,兩只腳底磨沙灘。起早摸黑挑鹽擔,十里沙灘來回返。苦海苦水苦海涂,苦屋苦路苦扁擔。那時的民謠感嘆窮人生活苦,說句良心話,河水倒是清爽的;到了七、八十年代改革開放,我們心里有了盼頭,早年的順口溜改成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三機一轉,有魚有肉。現在吃的、住的、行的,比我們當時要求的還要好些,許多家庭有了小汽車,生活條件好得猛,可是,周圍河水黑了,空氣變臭,這日子如同嘴巴咬生柿——帶澀。”
另一個老漢說:“政府下決心、有行動,我們肯定會積極配合,河水復清的日子相信不會讓我們等得太久。”
“請大家都加入到我們治水剿劣的隊伍中來吧。”河長陳剛敏和居民們聊了一陣,繼續往前踏勘,雨、污合排的河段,還有多長呢?
杜下浦河與山頂橫河的交匯處。
山頂橫河屬于東西走向,與杜下浦河形成縱橫交匯,水質斷面的檢測結果比前面的數據要高出幾倍,它的上游就有大汾工業園區,其中涉及27家污水排放的企業,16家眼鏡廠,因為規模不大,它們沒有專用的污水處理廠,需要將排出的污水抽灌裝運,通過掛靠的方式,運送到有處理污水能力的企業,付給對方一筆處理費。這中間的環節,無法保證不出紕漏。
他停下了腳步對市政的人員說:“這一路下來究竟有多少個混用的排污口呢?”
“兩側的排水(污)口加在一起,總共84個。”
“數量不少。”陳剛敏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
眼鏡行業,一度是杜橋民營企業崛起的一個象征。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頭腦活絡的杜橋人,不愿死守著農業、捕魚、鹽業的舊攤子,大伙扎堆擠在一起,畢竟資源有限,有人開始辦起了眼鏡廠,而且獲利頗豐。親帶親,鄰帶鄰,不少青年人背著鼓鼓囊囊的大挎包,包里裝滿了眼鏡,從天涯海角的海南島,到青藏高原的拉薩城,都有他們走街串巷的身影。有了積蓄,他們不再當流動攤販,像模像樣開起了眼鏡店,昔日赤腳板種田垟的農民兄弟,當起了企業主或小老板,甚至在越南等東南亞國家都有他們的分店。杜橋人用自己的聰明智慧、勤勞肯干賺來了第一桶金。眼鏡行業利潤可觀,但酸洗的過程,卻沒少污染環境。清澈美麗的家鄉河,開始慢慢變渾變黑,逐漸失去了自潔功能。
根據上午現場實地察看,市、鎮、社區三級治水的,一起分析情況,陳剛敏簡要聽取了匯報,他這個老治水的作了歸納:通過一個上午的望聞切診,杜下浦河污染的病因找到了,一個是生活污水直排,一個是工業企業污水的漏排偷排,我開了四帖藥方,或者說四條整改意見,第一條嚴格排查排污(水)口,徹底弄清楚污水源,除暫時保留6個排水口,封堵不合規定的78個;第二條實施雨污分流改造工程,雨水歸雨水,污水歸污水的管道;第三條實施嚴格的清淤工程,并對污水管道進行清洗;第四條暫時關停工業園區16家涉污的眼鏡企業。同時,明確由羅文帶領2名同志,組成工作組進行蹲點指導,重點是做好企業的關停整頓,主要考慮到鎮級河長剛剛到任,企業在鎮里落點發展不容易,由市里出面協調,盡力減輕鎮一級的壓力。
雨污分流工程,經過一個半月緊張有序地進行,完成了施工。
至于16家涉及排污水企業,在關停期間,對兩條河流的交匯處進行不定時采樣,水質有明顯好轉,說明存在漏排偷排的可能性。
企業是否存在偷排,必須當場抓到證據,環保部門不可能24小時兩眼盯住不放。前幾年,臺州就曾發生過一件讓人不可思議的污水偷排事件:某企業偷排的污水,混入生活污水處理廠,導致污水廠的酶菌中毒死亡,污水廠不得不關閉,直至重新培養新的種菌。
6月中旬,陳剛敏從《新華每日電訊》、《參考消息》上看到來自臨海的一條消息:《鋅超標廢水直排河道 浙江臨海一企業3人被刑拘》(2017年6月10日新華網)。
新華社杭州6月10日電(記者王君祿)記者從浙江臨海市相關部門獲悉,當地在環保巡查中發現一起污水直排河道案件,廢水中鋅超標180倍。涉事企業3名責任人因涉嫌污染環境罪,被臨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近日,臨海市“五水共治”辦在桃渚鎮天德閘巡查時發現,臺州市啟運機械制造有限公司存在廢水直排河道問題。環保部門執法人員立即趕到現場調查并取樣。據調查,這家企業主要從事汽車修理工具制造,企業法人為項某某,其父親負責生產管理,技術管理為馬某某。該企業相關項目未經環保審批,產生含重金屬廢水的工序為拋光和表面處理。
執法人員在現場未發現廢水處理設施,產生的廢水未經收集、四處橫流,最終流入50米外的天德閘河道。經檢測,該企業排放的廢水中鋅超標180倍,銅、鎳也都有超標現象。臨海市環保部門認為,項某某等3人在明知相關工序會對環境產生污染情況下,仍私自生產,且產生的混合廢水未經處理直接排向外環境。
6月7日,3名當事人因涉嫌污染環境罪被警方刑事拘留。
陳剛敏心里清楚,這個偷排企業,遠在市區一個小時車程的桃渚鎮,能被“五水共治”辦巡查時抓個正著,實際是治水辦根據群眾舉報,事先掌握了線索,不動聲色,派人蹲守才有了這樣出色的戰果。
16家污水打包外運的企業,存在很大的不確定因素,對于治水剿劣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是一般性的整改,還是進行徹底的改造?
這30多年來,杜橋鎮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某種程度就是得益于工業化革命。工業發展方式(革命),最大的弊端,對環境帶來破壞,先污染后治理,西方200多年傳統的發展模式,已經給世人敲響了警鐘。剿劣伊始,陳剛敏就建議市里邀請河海大學的著名學者、治水專家崔廣柏教授給全市機關、鄉鎮干部上一堂大課。那天上課結束時,他當場抽查了環保、水利、建設等相關單位人員到課率,查看筆記,提問答疑。
生活污水已經截污納管,工業園區的污水毫不例外,也要納入管道,進入污水處理廠凈化。這才是真正的長效機制。
“只有管道正常工作,城鎮(市)才有可能獲得發展。在一定的人口規模內,人類可以聚居在一起,飲用天然泉水,挖洞填埋污物。但是,如果一個規模比這大得多的都市想要生存并發展的話,人們就必須學會如何利用管道引入清水,排走污水。城市歷史學家將之稱為‘從坑洞到管道的飛躍。這看起來不過是挖挖掘掘的簡單工作,但是沒有它人類現在的發展方式就不可能實現。”這段話出自于《水文明的崩潰》,作者是英國BBC、《觀察家報》和《先驅報》的記者,知名學者亞歷山大·貝爾。
工業革命,通常,人們會說是蒸汽機帶來的動力革命。不過,從建筑史上,可以定義為“管道對坑洞的革命”,它在中國可以找到準確的詮釋。古代中國達到了世界農耕文明的鼎盛時代,900年前的北宋,人們用條石、青磚和三合土構筑了江西贛州市的福壽溝地下排水系統,迄今仍在發揮良好的排澇功能。
與現代的水泥(鋼鐵)涵管不同,這條長約11.6公里的主溝,“廣二、三尺,深五、六尺,”呈拱形結構,歷經千年沖刷,墻體早已出現破損,崩裂,但只要及時修補、更換,疏通一下就可以繼續使用。當然,這種坑洞無論多么耐用,都連接不到高樓大廈,它主要用來排雨(污)水的。
工業革命以后,鑄鐵管、水泥管道、抽水馬桶的出現,使得人們既能夠把清潔的飲用水輸送到高樓大廈,又能夠把高樓上人們排出的糞便,通過水泥(鑄鐵)管等管道順利輸送到地下的排污管網,這是福壽溝等古代一般坑洞所無法承載的功能。
管道的正常工作,現代城市(鎮)才有可能獲得持續的良性發展。
這個管道當然包括排污管道,只有把鎮區生活的、工業的污水全部納入排污管網,即全污納管,輸送到相應的污水處理廠處理,除此之外,別的都只能算投機取巧的辦法,一個大膽的想法在陳剛敏腦海里冒出來:創建污水零直排工業園區!
工業園區成立之初,并沒有完整配套的截污系統,當前治污剿劣形勢逼人!要對園區的排污管網動大手術,改造升級。
初步論證,總造價需約500萬元,這筆經費數字不少,值不值得花?常委會上,陳剛敏擔心有爭議,通不過,出乎意料,大家的意見高度一致:以前,片面注重工業園區的經濟效益;現在,該是工業園區反哺生態文明建設,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500萬能夠換來整個園區的污水零直排,這是多少真金白銀也換不來的!
從7月份到12月中旬,歷時半年時間,臨海第一個工業園區污水零直排完成創建。
至此,它為鎮區的杜下浦河段消滅劣五類水質,清除了一大后顧之憂。
紀事之三
新潘村河長一河一策剿滅垃圾
塘、黑臭塘
“大家伙擼起袖子加油干,我們與三臺機械人機合力,爭取做一天義務工,把中心塘的建筑垃圾全部清除。”
3月24日上午,浙江省動員會召開的第二天,杜橋鎮新潘村的中心塘,一口堆滿建筑垃圾的河塘邊,“噗噗噗!——”,響起了挖掘機、拖拉機的馬達聲,它與村民們一起干活的雜聲交織一起,組成了一支歡快的勞動交響曲,這是多年未見的熱火場面了。
指揮這支勞動交響的,是村里的河長、黨支部書記方墾舜。
昨天上午,剿劣電視會議上,當他聽到剿滅劣五類水體包括村塘、溝渠等小微水體時,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脫口說了句:“終于等到整治這一天了,家門口的爛水塘該變個樣子了。”
開會回來,吃過中飯,他便順著村道沿田間小路把五口河塘巡查了一遍。第一口塘,村委會前面的前門塘,原是全村的飲水塘,自2004年村里用上自來水以后便廢棄了,因為水質好,卻依然得到了村民們特殊的眷顧、尊重,平時倒沒人亂排污水亂扔垃圾的,河邊爬滿了土生土長的水草,魚游蝦跳,常有村民去釣魚鉤蝦;第二口中心塘,水體面積最大,以前是大人小孩夏天游泳、扎猛子的,那是幾代人難忘的伙伴塘,近幾年村民們建新房搞裝修,把建筑垃圾就近往中心塘里亂堆放,成了建筑垃圾的消納場——垃圾塘,這口塘清理的工作量肯定不少;第三口面杖塘,原是儲水灌溉排澇的,村民們改種水稻為西蘭花后,它失去了自己的重要地位,成了生活污水集中排放的黑水塘,不用說是典型的劣五類水體;第四口沙麻塘,村里的敞開式垃圾房就建在旁邊,河面上時常漂浮著塑料袋、泡沫盒等生活垃圾,每當雨天,垃圾房的污水就流到塘里;第五口小墳腰塘,又名棺材塘,它是解放前有的窮人死后買不起墳地,臨時擱置棺材的地方,解放后,有些無主棺材就被人埋葬在此處,壘起若干座小墳包,后來雖然墳包遷移了,因該塘形似豬腰,人們俗稱其小墳腰塘。
村民方匡先的承包地挨著小墳腰塘塘岸,十年前他搭起了兩間豬棚,隨著養豬的生意的轉好,養殖規模逐步擴大,豬棚也擴建成能夠容納大小一百多頭豬的養豬場,為方便處理豬屎、尿等排泄物,他挖的一個化糞池早已容納不下,不合格的污水最終流向了小墳腰塘,是養殖場污水的終極處理池,村民口中名副其實的“黑臭塘”,不用說是典型的劣五類水體,剿劣工作量最大了。
看過這五口塘,如何制定實施剿劣的一河一策,作為村里治水剿劣的主要責任人,方河長心中有了譜。
當天下午,他與村民主任周仲福碰了下頭,召集兩委成員開了一個剿劣工作部署會,經過商議,決定明天開始清除中心塘的建筑垃圾,把它作為全村剿滅四口劣五類河塘工作的開頭炮。
會上,他個人向全村37名黨員發出倡議:以做義工的形式參加中心塘的建筑垃圾清理。
晚上,方墾舜又到村廣播室把這件事說了一通,向全體村民進行宣傳,讓他們知曉剿滅劣五類水體這件大事,歡迎村民們明天不計報酬,做一天義務勞動。
第二天,全村32名在位的黨員參加了清塘,11個村民也主動加入,年紀最大的是77歲的方呂燦老伯,大家紛紛勸說他坐在旁邊看看就好了,他說自己身子骨硬朗著,前些年看著好端端的河塘堆滿建筑垃圾,亂七八糟的,心里堵得慌,現在清理河塘的事,非自己動手參與,還不痛快呢。
這三口塘的清淤,整整用了十天,不過,進行的比較順利。
輪到第四口塘,倒成了擺在方河長面前的老大難,清淤的前提,必先拆除或搬遷方匡先的養豬場,這個工程量大暫且不說,僅經濟損失估計得有十幾二十來萬,考慮到各方面的情況,方河長起初打算清理一下,作為養殖塘上報,不列入剿劣對象。
清淤剛開始那幾天,他抽空來打個招呼,催促其搬遷養豬場,匡先一邊忙活一邊哼哈應付著,似乎也沒當回事。
3月30號那天,鎮里通知他:為貫徹落實省里的剿劣會議精神,經過核實,小墳腰塘不符合養殖塘的要求,必須徹底清除污染源!
浙江省對不列入剿劣對象的小微水體,有著嚴格的規定:養殖用塘或實驗用塘。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口塘沒有養什么動、植物,瞞報或故意漏報,被省、市暗訪發現,要進行嚴格問責,鎮里、村里到時候是吃不了兜著走,因此,已經列入臨海市1056條劣V類小微水體,上報到省里。
這一回,方墾舜沒轍了,自己作為村支書,是剿劣工作的主要責任人,與養殖主有堂遠親的關系,村頭村尾,有些話一個人出面去說,還不太好,弄的不好會成了冤家對頭,他喊上周仲福一起,周仲福的年紀比他們兩個都大幾歲,算是大哥了,也是兩口塘的河長,說話會更有分量。“你在用的這口塘經過村里研究報給鎮里,鎮報給市里,已逐級報到省里,列為整治對象,移除養豬場是鐵板釘釘的事了,省、市還要派人來明查、暗訪的。”周仲福鄭重其事地告訴養殖主。
方匡先聽完,看著兩人,一時瞪大雙眼:“那我不損失十幾萬?”他掰著手指頭,一項一項算起來:建養豬房、改造豬圈、修化糞池等等,哪一項不花一筆錢?“能不拆除不搬遷嗎?我的書記小叔,主任大哥,你們就幫我向上面多講些好話,我這個人一沒學手藝活,二不會經商做生意,十年來,一心一意飼弄著這幫‘二師兄,從兩頭小豬發展到今天一百多頭的規模,掛上了專業戶的牌子,容易啊?”匡先回想起河塘邊的創業史,嘆起苦經。
“你的實際問題,大家不是不知道,該說的我們同上頭都說了。”書記、主任幾乎不約而同地說。
“搬遷,需要那么一大塊場地,再說現在房租費那個貴,能搬到哪里去?真的要拆,一批中豬要提前出欄,母豬要賤價盤給他人,今年的養豬收入泡湯了,這樣一大筆損失,無論如何,上面總得給我一筆補償費吧?”養豬場的業主說著說著,漲紅了臉。
論年齡,墾舜少匡先兩歲,得喊他哥;論族親輩分,匡先得喊墾舜叔,一句“書記小叔”,倒讓墾舜聽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知道匡先是個實在人,稱呼自己“小叔”,那確實對自己尊敬有加了,他深吸了一口煙:“大侄子,你提出的要求不能說沒有道理,如果加上豬的存欄,損失折算起來20來萬,這樣吧,補償費我們幫你往上反映,盡力爭取些。”
于是,兩個河長陪著養殖戶到鎮政府、農業局、畜牧站等政府部門,上上下下地跑,認認真真反映、咨詢相關情況。
遺憾的是,匡先的養豬場是建在自家的承包地上,當初就屬于違法建設,不在補償之列。
那政府為什么一開始不來拆除?一根筋的匡先反而埋怨起政府方面來。
世上有些違法的事情,往往是民不告,官不究。這塊地,位置冷僻,分田到戶后,各家顧各家的,誰愿意去戳他人的蹩腳?
這事沒有著落,方河長心里不安穩。他又踏進了養殖場的門檻,“看看,我正忙著給這頭大黑背接生呢,真的沒有時間與你聊。”碰了一鼻子灰。
政府沒有賠償金,養殖主心里可不平衡。
“新番村的違法養豬場,什么時候能拆除?”市里、鎮里治水辦的人都來督查了,再不能拖下去!
可是,老實人的脾氣犟起來,八頭牛也拉不回。方墾舜想到這個大侄子的心結如果不解開,強制拆除時就容易節外生枝,可能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為,譬如暴力對抗,或者喝農藥什么的尋死覓活,如果付出這么沉重的代價,即使剿劣成功,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覺得兩個人有必要推心置腹地再談一次,“匡先,我們從小都是喝塘里的水長大的,十幾年前,塘里的水質原本清地可以捧來喝,十年前,你養豬,我辦起了眼鏡廠,當時上面管得沒有現在這么嚴,不瞞你說,我的眼鏡廠也曾往河里排放過污水,大河小塘被污染成忒樣子,有時夜里睡覺摸摸自己的良心,挺內疚的,十年來,小墳腰塘實際就成了你家豬場專用的排污塘,原本清清爽爽的村塘變成臭水塘,你也應該知足了,如果有人舉報,政府認真起來,早就把它拆了,這一次因為考慮到你家的實際情況,村里、鎮里一直等你的回話。”
這回匡先點點頭,算是把話聽進去了:“對,對,我也知道你們等得焦急,可這兩天正值大白豬的預產期,我一時半會脫不開身,再寬限時日,等小豬出欄吧。”
兩人吸了陣煙,做小叔的掏出了最后一根,將香煙折為兩段,有過濾嘴的一截給了堂侄子,方匡先看在眼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河長說:“我們就以這頭大白豬下的小豬出欄為期限,給你50天時間,5月底前徹底搬離,撤除干凈,這還在鎮里的最后時限內,否則村里只有請政府派執法人員來強制拆除,那時面子丟光了不說,大豬小豬亂成一團,經濟損失反而會更大。”
“聽你的,有這樣一段時日,總算夠了,夠了。”
5月26日,方匡先的養豬場被鎮里派來的機械徹底拆除,看到遠去的機械設備,方河長總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有人看見匡先偷偷抹眼淚。
為了這口塘,事后,方河長說自己嗓子眼都生起了火,嘴皮子磨得冒了泡。
新潘村是全市、全鎮最早動手清淤,卻是最后一批在期限內完成清淤的行政村,為顧及養豬戶的切身利益,河長認為值得。
那口沙麻塘,村里將旁邊敞開式的垃圾房改造成了封閉式的,消除了垃圾液流入池塘的問題。
清淤工作結束后,方墾舜組織人員疏浚溝渠,整治坡岸,將杜下浦河與沙麻塘、小墳腰塘重新連接貫通,兩口河塘有了新鮮的河水,為有源頭活水來,河塘逐漸恢復了生機。
這只是剿劣工作的第二步。
關鍵的,是下一步的截污納管,自源頭開始管控好污水,這就要建成一個能夠供全村使用的農村生活污水處理終端。
地處江南的新潘村,是典型的水鄉澤國。杜下浦河自東向西橫貫村的南面,因為有豐富的水體資源,全村251戶,近1千人口,于2004年全村普遍用上了自來水;2005年,在新任支部書記方墾舜的帶領下,由村集體資金進行補貼,對全村各戶的旱廁蹲坑進行拆除改造,各家各戶都安裝了抽水馬桶,在自家屋后挖造新建了一口化糞池,村里建了3個沉淀池,經過沉淀池過濾后的污水排入溝渠河塘,這樣處理的污水,當然是達不到排放要求的。只能是臨時解決沖廁廢水的處理問題。在當時的農村,還算得上亮點,是一種利用沉淀和厭氧發酵的原理,去除生活污水中懸浮性有機物的處理設施,屬于初級的過渡性生活處理構筑物。
新潘村遠離杜橋鎮約20華里,這么遠的距離,長期以來,污水未能納入鎮排污管網。對此,浙江省在2013年底實施“五水共治”之始,規定對不能納入城鎮污水管網的農村生活污水,采取就地或就近處理,建設分散性村莊生活污水處理設施,它包括農村生活污水收集系統和農村生活污水處理主體工程。各縣市成立了“農村生活污水治理建設指揮部”(簡稱“農污治理指揮部”),具體由該指揮部負責實施,經費主要由省、市財政補貼。
新潘村村兩委向鎮里提出申請,鎮里向市里提出申請,市“農污治理指揮部”派技術人員實地勘察,寫出了可行性的專題論證報告,經過一系列規范的程序,包括鋪設污水管網在內,總投資200萬元的新潘村農村生活污水處理設施,通過了立項審批,7月份順利完成招投標。
12月初建成,投入試運行。
這時,河長方墾舜和周仲福請來第三方機構,對村里的4條小微水體進行檢測、鑒定,全部符合環保部門的相關標準:即(1)河底無明顯淤泥或垃圾淤積,(2)河道(湖)水體無異味、顏色無明顯異常,(3)沿岸無非法設置排污口,(4)高錳酸鹽指數小于15mg/L或化學需氧量少于40mg/L、PH值6-9、透明度大于25厘米等。剿劣成功!除了小墳腰塘V類水,其它三口塘已經達到IV,接近三類水質。
12月中下旬,臨海全市的剿劣工作進入了年終考核階段,與其它18個縣(市、區)一起,接受了省治水辦(河長辦)組織的達標縣審查復核工作,經省考核、公示,公示時間為2017年12月21日至27日,被評為2017年度“清三河”達標縣。
就在十天前的12月17日,靈江上游的一條重要支流,——仙居縣永安溪榮獲中國“最美家鄉河”的稱號。
這塊牌子,臨海人奮斗了整整四年,真是來之不易啊!
市治水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感慨頗多。2014年來,“清三河”達標縣,每年都要評選一次,今年的牌子,與往年明顯不同,它是在剿滅劣五類水以后獲得的,含金量特別高。憑心而論,前些年,他們抓治水工作的力氣決沒少花,但是,成效可沒有這么顯著,方方面面,值得他們去好好地總結。
前文所列舉的,臨海市區東大河、杜橋鎮區的杜下浦河、新潘村的小微水體等若干河流,成功摘掉“劣五類”帽子,可以說是浙江省、臨海市成千上萬條河流的一個縮影。
人們透過這個縮影,拉長焦距,可以看到,貪婪的人心,居然也成為導致河流污染的幕后推手;快速擴張的城鎮化,急劇膨脹的居住人口,使得排污管網和處理設施捉襟見肘,遠遠跟不上趟;那些星星點點散布于鄉間地頭的小微水體,曾幾何時,或承包或被無償占用,有的成了藏污納垢的臭水塘,隨著一線從事耕種的人的減少,很少有人關心過它們的命運。曾經的它們,一塘清水,魚游蝦跳,干旱時節,為周圍的農田送來甘霖,滋潤莊稼。新潘村村民說,小河塘水質復清,那是沾了習近平主席那句話的光——“每條河流都要有‘河長了”,給村支書、主任套上了河長的責任牌;沾了省里治水的光,把它們列入了剿滅劣五類水體的范圍,上下同心,合力使勁。
治水剿劣之路沒有結尾
又是一年芳草綠。
2018年3月22日,農歷狗年的世界水日。這一天,臨海市治水辦發起了“清三河防反彈”大巡河活動,治水不是一勞永逸的,水質的好差是動態的。在杜下浦河,作者與治水辦同事遇到了“水眼金睛”志愿團和幾位村級河長,志愿團的成員由大學生、教師、退休干部、個體戶等組成,是一支活躍在城鄉的愛水護水的群眾社團,看著河面上新搭建的生態浮島,他們坦言:“東大河、杜下浦河雖然剿劣成功,水質有所好轉,不過,那一段河的水里沒看到魚蝦螺螄的身影,看來生態還未修復,河流治水的成功,應以河流水質的提升,水體恢復自潔功能,水域恢復自然生態為準,希望剿劣工作持續不懈抓個三年五載,走向常態化。”他們說群眾很關注治水的那些事:剿劣成功,治水取得階段性成果,治水辦會不會撤銷?河長辦還存在嗎?
“治水辦是各單位抽調的臨時機構,撤銷是遲早的事,目前市治水辦與河長辦合署辦公,河長制工作逐步往水利部門靠。”我的同事告訴他們。
有的群眾曾反映:一些部門或單位治理河道,側重興修水利工程,不少的河道溪流被其駁岸重建后,岸邊修砌得像水庫塘壩般牢固光滑,連巖石縫都沒有了;有些河段的河底被混凝土成片封凍,致使魚蝦停留、產卵失去了生存的空間,這對整體生態環境來說絕非什么好事。
寫到這兒,其實,早該圈上句號結尾了。作者認為或許有必要重申,本文指的河長制(辦)治河,與水利部門治河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中國,無論是古代大禹治水,李冰父子設計的都江堰,還是現代“高峽出平湖”的葛洲壩水利樞紐,“當驚世界殊”的南水北調工程,都沒有涉及、動用到“河長”一說。當今中國,水利部門憑借先進的科學技術,幾乎可在任何一條江河上攔堤筑壩,改造河道,按照人的意愿防洪、蓄能(發電)、灌溉、航運等,而對治理污染的水體,即使大禹再世,也回天乏術。
說到這兒,“水眼金睛”說,當下群眾對國家治理水污染還有三個盼待:
第一個,盼待河長制能提升到國家層面。2016年12月11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公布的《關于全面推行河長制的意見》,文件指出要求2018年底前,在全國江河湖泊全面建立河長制。其中,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將設立總河長,由省委書記或者省長擔任,行政區主要河湖的河長由省級領導擔任。而各河湖所在市、縣、鄉均分級分段設立河長,由同級負責領導擔任。根據這份文件,河長制止限于省級。既然,“河長制”已被全國人大寫入法律,相對應的,若不提升到國家層面,勢必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第二個,盼待國家領導人擔任重要河流的總河長。我國河流眾多,有不少跨越省區、國界的世界級河流,如黃河、長江、黑龍江等,黃河流經9個省區,長江流經10省、市、自治區,這些河流治理污染、恢復生態的協調工作等,不是一個省的領導(總河長)能夠解決得了的;其中黃河、長江,國人尊為中華文明的母親河,就是請國家主席、國務院總理擔任國家級總河長,也不為過。
第三個,盼待國家創辦一份與河流相關的雜志。我國是世界上河流最多的國家之一,流域面積超過1000平方千米的河流就有1500多條,長江、黃河居于世界前十名,江河湖泊溪塘溝渠,大大小小總有個數十萬條吧,數量多,規格高,流量大。但由于人口最多,擁有全球淡水資源的6%,人均水資源量僅為世界平均值1/4,是最貧乏的缺水國家之一;中國又是世界上用水量最多的高水耗國家,僅2002年,全國淡水取用量達到5497億立方米,大約占世界年取用量的13%。對我國淡水起著輸送、調配、蓄含等重要作用的河流,現在卻只能在《國家地理》,或者旅游類雜志中偶爾露一露臉,這與我國河流所處的地位、作用極不相稱,與應有的關注度極不相稱。以美國為例,就專門有一份《河流與溪谷》雜志,瞧瞧人家,連不顯眼的溪谷,居然印在雜志的名稱上,足見重視的程度。
人類文明,恰是從海洋到河流,從河流到溝渠,漸漸地延伸發展起來的。當下,大眾們亟需從地理、生態、人文等諸多方面,概覽一條河流(湖溪濕地)的狀貌,了解它的過去、現在,預測它將來的處境,譬如,“遠上白云間”的黃河,“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桃花潭,沙漠里的月牙泉,它們都還存在嗎?每年的境況怎樣?
兩位村級河長不約而同地談到:作為生活垃圾的人糞便,以前在農村經茅坑發酵后,是重要的有機肥,自從用上抽水馬桶,政府強制性清除了茅坑,人的糞便就被沖入化糞池,經污水處理終端處理,有的還未經處理,便都隨著管道流入河道(溝塘),污染河流且不說,白白流失了,十分可惜。
在臨海市,一些偏遠的小山村,人們還沒用上抽水馬桶,依然使用傳統的便桶、茅坑蓄便酵肥;有的寧可不用,也不想看到只經過簡單處理的糞便等生活垃圾,流入河塘溝渠,河道等周邊環境保持著原生態的綠水青山。
茅坑,在我國使用延續了千百年,農民們通常在遠離房舍的豬屋里建個半封閉式的蹲坑,排便酵肥,是古人資源循環、天人合一的智慧與生活方式。抽水馬桶的出現,好處是方便衛生,但不容忽視的是污染環境,耗水量大。一個人每排一次大小便,每按下抽水馬桶的按鈕,我國13億人,單單這一項,一天的用水量也十分可觀。在一些污水處理設施不完善的地方,是應該尊重當地人的生活方式?還是非強制改造不可?起碼,不向河道排污水,不給環境添麻煩,潔身自好,可以說不失為明智之舉。傳統生活方式中,資源得到循環使用,無疑還值得尊重。
在中國許多發達地區,生活污水污染河道不容忽視,截污納管,污水凈化所需的資金,尚有較大的缺口。
2017年4月17日,《參考消息》刊登了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廣東的河道受污情況:《珠三角每天排出百萬噸污水水污染未受到足夠重視》(摘錄)
“綠色和平組織的鄧婷婷(音)說,來自廣東大量人口的壓力是導致污染的主要因素之一。”
鄧婷婷說:‘廣東的居民人口正在迅速增加。如果排污處理不當,污水就會直接排入江河系統。
報告說,環保部督察人員發現,截至2016年底,深圳市污水管網缺口達4600多公里,全市污水收集率不足50%。
報道稱,盡管廣州市曾先后投入300多億元人民幣用于水污染治理,但全市51條重點河涌中有35條為黑臭水體。報告說,這應歸咎于松散的市政監管。
數據顯示,廣東全省69條主要河流124個監測斷面水質達標率由2013年的85.5%下降為2016年的77.4%。環保部也對上海和重慶缺乏解決水污染問題的行動提出批評。
報告說,“上海一些區的垃圾填埋場滲濾液流入場外雨水溝或直排河道,而重慶有未經處理的污水直接排入長江。”
世界許多知名的河流,都難以擺脫遭受污染的厄運。非洲的尼羅河,——人類文明的搖籃,正經歷一場嚴峻的水資源爭奪戰。幼發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因為處于戰亂,油管爆炸等原因,人們用“濃煙中憂傷的兩河”來形容。印度的恒河,外媒稱在世界上長河中污染最嚴重的,原因在于印度近年迅速工業化和城市化,大量的工業污水和生活污水排入恒河。
在近代工業革命萌芽的歐洲大陸,萊茵河的污染曾經非常嚴重,英國因為泰晤士河夏季臭氣熏天,致使沿河的國會大廈、倫敦鐘樓等不得不緊閉門窗。它們所走的,先污染,后治理,再污染,再治理,已為世人所詬病。“在傳統模式發展一個半世紀后的今天,我們不能不思考欠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世界范圍內還需要多少代人和多少財力物力,才能普及到少數幾個工業發達國家今天的水平?即使有一天達到他們今天的水平,同樣會面臨發達國家現在所面臨的問題,如高耗水、高耗能、資源沒能循環、能量沒能回收等等,今天的發展中國家又不得不考慮和重視這些因素,因為他們已經沒有資本來先污染后治理了。”聯合國的一份環境報告這樣寫道。
41年前的1977年,為滿足人們日常生活、商業和農業對水資源的需求,喚起公眾的節水意識,加強水資源保護,長期以來致力于解決因水資源需求上升而引起的全球性水危機的聯合國,召開了“聯合國水事會議”,向全世界發出嚴重警告:水不久將成為一個深刻的社會危機,石油危機之后的下一個危機便是水。1993年1月18日,第四十七屆聯合國大會作出決議,確定每年的3月22日為“世界水日”。19年過后的2012年,《水文明的崩潰》一書出版,作者亞歷山大·貝爾,是英國的一名記者,以自己敏銳而獨到的眼光,回眸了水在人類文明史中所起到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文中說:“數千年來,人類通過對水資源的掌控,創造和發展了文明;在人類的興衰成敗和文明的起起伏伏中,水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然后,他擲地有聲地提出警告:“由于我們對水資源的無知和貪婪,人類文明正瀕臨坍塌。”
如果說,工業園區強制實行污水零直排,是必須的話,那么分散生活的居住村點,全部實施截污納管,值得商酌,未必合適。
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地球上的人類,是凝結在一起的命運共同體。據預測,到2025年,全球三分之二的人將面臨水短缺危機,億萬人將要解決水質差的難題。如何治理水污染、解決水資源匱乏的問題,是橫亙在人類邁向未來的共同的環境資源門檻。
2017年,中國東部河長們以積極治理水污染為己任,堅決剿滅劣五類水,徹底告別垃圾河、黑河、臭河,開啟了浙江治水的新時代,無疑成為中國乃至世界治水的共同宣言和行動綱領,雖然,其中的一些做法未必都適用。
人們欣喜地看到:中華民族在謀尋自身復興的當下,正努力探索與水文明復興高度契合的路子。
責任編輯/苑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