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帖（四章）

風荷

空山新雨

溪澗，鳥鳴。

屋檐之水，滴答，滴答——。

煙火生，禪自茶味而出。一卷在手，去心念念。瘦竹立于靜山，簫音隨流水送遠。馬蹄聲聲，遠在青山外。

尋心，在寂靜處，心即是佛。

留一袖清風，都付光陰。

起舞，問道。也纖指弄墨，暗香飄忽。或刻刀遇石，剛柔相濟。懂知白守黑。

露水，空枝。不見蜜蜂嗡嗡，蝴蝶亦離花莖而去。穿灰袍的僧人穿過林問，似柔軟無骨，又似一陣勁風，一晃不見。

花落下，而后是新雨，一瓣一瓣。

清涼。桃花潭邊，不知塵世今夕何夕。一塊石頭也沒有和流水訴說情話。

水月，空山。唯簫音連著一曲簫音。古意蔥蘢，襲上眉頭。一篇山水新賦。

靜候你的到來，兩個人的日子。

你去采藥，我來浣紗。

人世本清寂。

野水楓林

層林盡染，石上流霞，卷軸次第展開。

秋天的古道，欲念飛離。紅葉如燃，一時興奮。時興又考究的畫派，躍上眉眼。

古道，亭臺。遠行客，舊時天氣。

墨味濃重，筆低頭緩行。把折疊的山層層渲染。畫里，車輪聲聲，帶出書卷氣和前朝襟懷。

停車，坐愛。于山頂，不見外面世界熱鬧喧囂，也無雨濕了青衫。

每一道陽光都恰到好處。

由金黃到紅潤，胭脂色，醉酒的美人，那是楓葉片片。

秋風似剪。大手筆，裁剪出的精致格調。再涂色，裝幀，上墻。野水楓林，鏡頭唯美，迤邐的隊形。

崇山峻嶺，燈光，布景。

秋天拉開大幕。萬物都變成舞者。或安靜，或激越。肌膚，骨骼，舞出火焰。

山水蕩漾，星火萬盞。

前塵往事，隨黃昏落到一場大寂靜。

暮色秋煙

鐘聲悠遠，黃昏。

遠處的一懷秋風，吹拂著蓮荷的殘顏。愛之憐之，漸漸干涸的池水描述一個不屈的夢。

近處斜飛的雨絲，分發桂花的暗香。

炊煙四起，骨骼柔軟，如云行走。

在落葉的背面寫下禱告。

在月下的花影里備好女兒紅。

從典籍里抽絲織錦。將迤邐而來的華麗一一簇擁，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奉上顫栗的喜悅。

水墨里的蝴蝶，前世的姻緣。

巴蜀贈我以夜雨。燭光照亮昨夜的來信。字里行間，陳列著精神的素食。寺廟的門隨時敞開，善根在內心。

暮色，秋煙。身體的河岸素潔，月色醉人，交出晨昏。

時間收走悲鳴，荊棘在身后撤退。親愛的，愿萬事如意。

身體的小恙也是花朵，須精心呵護澆灌。

杳杳鐘聲

一面鐘，模仿嘴唇。

此刻，有腳步遠道而來，在南屏山敲響。而后有序傳播，綿延于湖的南岸，千米有余。

鐘聲是線條，泊在畫家張擇端的《南屏晚鐘圖》里。

鐘聲的身體里有山的脾氣。

凈慈寺，一個一個細節就由鐘聲貫穿，人間一直過著樸素的生活。

山泉潺潺，茶香裊裊，鐘聲是乳白色的。

展開翅膀，飛翔到對岸。一路穿過霧霾和塵埃。

從古到今。

杳杳鐘聲，傳遞出山水的禪意。

請允許我也跟著鐘聲奔跑。穿過聳秀怪石，蒼翠綠樹。抵達彼岸的云天，抵達人世的雞鳴和桑煙。

清風，鳴蟬，流水。

我會把鐘聲放于右耳之側，省醒警世。晨昏，我都會把鐘聲的回音折疊藏好，仿佛歲月的贈與。

然后默默把整個湖山端詳，把自己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