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奕

打小聞著槐花香,抓著楊樹毛在老北京城里長大,胡同是我們捉迷藏最好的樂園。后來上學,讀詩學到那句“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一下想到的就是老北京的胡同了。
讀高中,又是在胡同里,每天上學從小銅井胡同路過板橋二條,走西海西沿過德勝門橋,再穿銅鐵廠胡同到柳蔭街。披星戴月,早出晚歸,日復一日走了三年,這條路如今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完。每天上下學路上的胡同見聞成了我“兩點一線”單調簡單的高中生活中唯一鮮活的色彩。
一路上看老大爺哼著京戲提籠掛解說鳥出來遛彎;看大媽們睡褲拖鞋的排隊等著街邊現炸的油條;春天看胡同口的那樹玉蘭又開了多少;冬天看后海的冰面又凍上了幾層,尋思著哪天能約伙伴玩一下午;有時胡同堵車等待錯車,聽身后哪個起晚的小孩兒被媽媽絮絮叨叨說了一路。晚上放學看老奶奶搖著蒲扇坐在門口聽收音機;看誰家門口支個小桌幾碟小菜飄香誘人,遠遠的聞著飯香猜著人家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從來不覺得“市井小民”是個貶義詞,因為市井里的小街小巷寫滿了老百姓自個兒的小情小調。就是這樣一個個再尋常不過,卻又平淡幸福的小瞬間,過成了老百姓的小日子。
上了大學,經常帶朋友逛北京,外地外國的都有。除了天壇、故宮這樣必去的景點,胡同游必不可少。每每坐在三輪車上聽師傅神乎其神地講到濤貝勒府里的種種傳說,我便故作淡然地說其實里面也沒什么哈,我就在里面讀的高中。但臉上情不自禁的得意早就出賣了我的傲嬌。
胡同承載了我們太多美好童年的記憶,也不知是因為美好所以易逝,還是因為易逝所以顯得格外美好。其實對于胡同的執念可能只是一種情懷吧。拋開主觀上的滿腔熱愛,仔細一想,且不說狹小逼仄的空間,陳舊殘破的環境,取暖不安全,衛浴不方便,停車出行都是問題。門口傾倒的煤渣,管道滲漏的污水,私接亂搭的電線……曾經一度“臟、亂、差”成了胡同的代名詞。老胡同成了棚戶區,拼的七零八落的舊瓦房成了影響北京市容市貌的一道傷疤。
北漂獨自闖蕩的人,易言鄉愁,殊不知生在北京也有鄉愁。背井離鄉總有逢年過節可以回去,而北京那些生于斯長于斯的老北京們你們還回得去嗎?你還回得去嗎?身在家鄉,卻無鄉可歸,此愁無計可消除。有的時候讀到老舍先生筆下的文字會忽生悵惘,可能我們的故鄉只存在于文字之中了吧?
最近幾年,老北京胡同的命運有了轉機,舊城改造,老城復興。“不拆了”要“改了”,是老百姓茶余飯后最常念叨的,“這回老城是要保住了”“不僅要保住,還要治理得更好哩”。
前幾天發小回國,一起約著回母校看看,順便重走當年上學的路線。還是那條胡同,道路似乎比以前寬了些,地也平整了不少。把之前“開墻打洞”“私搭亂建”的街邊房封的封、拆的拆,空間一下子就開闊了不少。臨街的房子還新貼了一層青磚,一改小院的陳舊,古樸而干凈。青磚灰瓦,白鴿藍天,比記憶中的還要好些。就連路邊不起眼的配電箱也外加了一層護欄,和周邊的景致融為一體,安全又美觀。胡同里也安靜了許多,春日融融,安靜祥和,靜聽“幾處早鶯爭暖樹”,戲看“誰家新燕啄春泥”。偶有小貓繞過屋脊探出頭來,一點也不怕人,“喵”的一聲跑來打量。
以前胡同最怕過車,路本來就不寬還停了一排車,再有車想進怕是只能小心翼翼往里蹭,要是再有車一意孤行從對面開進來,那誰也甭想走了,磨蹭半晌也是插翅難逃。不過現在好了,打通了社區微循環,所有的車輛都只能沿同一方向單側停放,而且共享單車也有專門停放的位置。以前最頭疼的還有廁所問題,在胡同里找廁所基本不用問,老遠就能聞到味兒。我曾經帶南方的同學逛胡同,同學內急要找廁所,一進去就被熏吐了,真的毫不夸張,就在北京,還是二環里的公廁,給她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回憶。現在廁所革命衛生條件好了不止一星半點,有人專門負責,定時打掃。
以前胡同取暖用煤,一到冬天門口就堆著煤渣等人來收拾,這幾年推行煤改氣,現在胡同里基本看不到煤渣了。地面干凈了,空氣中也沒有那些刺的氣味了。還有就是菜市場,我家之前一直去四環胡同那邊的菜市場買菜,那邊的菜市場原本規模特別大、種類又多,多年來一直是我媽最愛去的菜市場,還經常能看到有國外的旅行團專門去四環菜市場參觀采購。后來北京疏解,四環菜市場被關停了,有好一陣子我媽都若有所失。后來社區里開了好幾個蔬菜站,價格和以前差不多,離家還更近。最近我媽又有了新發現,說是有了APP可以直接在手機上買菜了,如此一來更方便了。
變的是胡同治理,不變的是胡同情懷。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