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納稅籌劃能提高企業價值嗎？
——基于代理理論框架的研究

■/卜 華 宋建華 楊婷如

一、引言

稅收是企業向政府分配經營利潤的重要方式，企業為增加企業稅后現金流，往往會實施各種各樣的納稅籌劃。股東與管理者之間目標函數沖突造成我國企業普遍存在嚴重的代理問題，現有大量研究發現，信息不對稱和代理沖突是納稅籌劃過程中的重要障礙。信息不對稱引發了經理人逆向選擇問題以及道德風險問題；代理沖突又造成委托人偏離企業價值最大化的目標，因此企業價值是否受納稅籌劃的影響成為實務界與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

納稅籌劃一方面可以增加稅前可扣除的費用類項目，減少企業稅金；另一方面部分管理者為達到自身利益最大化，實施納稅籌劃，反而增加了企業成本負擔。此外，管理者為了遮掩暗自攫取利益的行為，還可能使用降低企業信息透明度的方法。Wilson等（2009）和 Kim 等（2011）發現管理者在納稅籌劃過程中為掩蓋自身機會主義行為，可能利用復雜、模糊的避稅交易，這便導致企業高額代理成本，以至于避稅收益小于代理成本的增加，納稅籌劃對企業來講變得可有可無。而會計信息透明度發揮了重要的公司治理作用，提高信息透明度有助于緩解信息不對稱并有效抑制機會主義行為（Armstrong et al，2015）。

遺憾的是，現有文獻中大部分研究從稅收征管層面減少納稅籌劃問題，例如，吳祖光等（2011）、江軒宇（2013）、童錦治（2016），鮮有從企業信息不對稱路徑探討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的直接聯系，更沒有研究提高企業內部會計信息透明度對兩者關系的影響。基于此，論文以代理理論為基礎，實證研究納稅籌劃、企業信息透明度與企業價值的關系，旨在探究納稅籌劃的經濟后果，并從從微觀層面探索國內企業的代理問題，同時為稅收政策制定和提高信息透明度進行制度安排提供了新思路。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企業實施納稅籌劃需付出更多人力物資等直接成本消耗，這直接增加了第一類代理成本。如果企業中大股東與管理者存在較為密切的聯系，可能會導致共同管理問題，大股東利用與管理者的關系以及自己的控股地位，從而侵犯中小股東的利益，增加了第二類代理成本。納稅籌劃降低企業信息透明度，增加企業信息不對稱，進而增加了代理成本（葉康濤等，2014）。企業若有惡意的逃稅避稅行為，將會面對稅務機關稽查追繳罰款與罰息，這不但增加了交易成本，同時若此類行為被曝光，企業還將承擔重大的政治成本負擔，也會給公司的聲譽造成損失。除此以外，從企業內部運營的角度研究，納稅籌劃還可能影響企業的內部正常運作，例如，國外學者Bushman（2004）研究發現，納稅籌劃中一些方法，也可能會影響企業內部的信息傳遞，例如轉移定價策略可能會讓企業實際控制者無法了解企業準確的財務信息。Balakrishnan（2011）研究發現，納稅籌劃方案過于激進，則會影響正常的財務運作，導致決策者無法做出適合當下企業情況的正確判斷。劉行和葉康濤（2013）指出納稅籌劃通過影響企業非效率投資、融資成本方面降低企業投資效率，童錦治等（2016）也指出納稅籌劃會造成企業經營效率的損失，從而抑制企業價值的提升。基于上文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當前中國企業，納稅籌劃程度對企業價值造成顯著負相關效應。

基于企業反哺效應（Desai&Dharmapala，2006），為躲避稅務監管部門的監察及產生的高額代價與聲譽風險，管理者會設計復雜的財務與經營方式，隨著信息不透明程度的增加，管理者獲取更多私人利益也增加了管理層實施納稅籌劃的強烈意愿。在此基礎上，企業信息透明度發揮公司治理效應，阻隔管理層通過納稅籌劃“尋租”途徑，抑制委托代理成本的的過度滋生。基于“隧道假說”，由于控股股東轉移避稅收益的現金流直接造成企業投資效率低下的惡果。而納稅籌劃常用的方法往往都是企業粉飾其避稅事項，其本就屬于企業不透明的決策事項，企業信息披露必然會減少企業內部的信息不對稱情況。企業對外披露內控信息可以幫助企業出資人真實透徹地了解企業，讓出資人可以作出正確的決策（Fekrat 1999、Willis 2000）。以實現公司價值最大化，同時有效監督經理人的行為，遏制企業財富的外流，減少了第一類代理成本。企業信息透明度的提高有助于中小股東更清晰的掌握企業經營狀況，也會減少大股東對企業資金占用額度，進而降低第二類代理成本。若想企業價值有所提升，那么納稅籌劃所帶來的避稅收益需要大于代理成本的增加額。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提高信息透明度將抑制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的敏感性，且高信息透明度使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正相關。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數據選取

本文選取了2013—2016年滬市A股主板上市公司作為數據樣本。對數據樣本進行了如下篩選：①剔除樣本中ST和金融行業的公司。②剔除樣本中有稅收優惠的公司。③剔除西藏地區的公司。④剔除存在大量缺失數據或異常數據的公司，最終獲得2380個樣本。論文數據取自CSMAR數據庫。在實證過程中，將所有連續變量數據進行1%和99%的Winsorize縮尾處理，為消除數據可能存在的多重共線性影響，在引入交互項時對相關數據去中心化。本文使用Stata13.1等軟件對數據進行處理。

（二）變量定義

1.納稅籌劃程度

國內對納稅籌劃程度的度量方法主要有：一將企業有效稅率（ETR）作代理變量，二以總賬面會計-稅收差異（BTD）來衡量，三建立模型利用殘差衡量納稅籌劃程度（DDBTD）。

有效稅率ETR=當期所得稅費用-遞延所得稅）/會計利潤總額采用Dharmapala（2006）的方式，估算出BTD與應計利潤回歸后的殘差（記為DDBTD）作為避稅程度的代理變量，該殘差估計模型即：

上式中，BTDi,t與TACCi,t分別表示第i家企業在第t年的會計-稅收差異與總的應計利潤（可以由凈利潤與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凈額的差額除以總資產計算得到）。μi表示i公司不隨時間變化的樣本期內的平均殘差，ξi,t表示i公司第t年偏離樣本期內平均殘差的程度。

DDBTD表示剔除應計利潤影響的會計-稅收差異。

2.會計信息透明度

論文使用修正的瓊斯模型來估計會計信息的透明度：

TRAN值越大，信息透明度越高。其中DAi,tASSETi,t-1為計算得到的樣本i在第t期的可操控性應計利潤。具體計算步驟如下：

第一步，計算應計利潤總額：

TAi,t，Ei,t，CFOi,t分別表示樣本公司i第t期的應計利潤總額、凈利潤總額以及經營活動產生的凈現金流量。

ASSETi,t-1表示樣本公司i在t-1期的期末總資產，ΔSALEi,t，PPTi,t分別表示表示樣本公司i在第t期的主營業務收入增加額和固定資產原值。

第三步，用上式的系數帶入下式計算非操控性應計利潤：

NDTAi,t，ΔARi,t分別表示樣本公司i在第t期的非操控性應計利潤以及應收款項期末余額增加額。

計算可操控性總應計利潤：

(三)研究模型設計

基于前文分析，本文將采用多元線性回歸分析模型來進行實證。

針對假設1，檢驗樣本中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具體為：

針對假設2，檢驗樣本中信息透明度對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的影響。具體為：

表1 研究變量一覽表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是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表。托賓Q值A和托賓Q值B最小值分別為0.090869、0.097898，最大值均為 101.4659，標準差為3.218209、3.545203，說明國內企業價值差別很大。消除盈余管理影響的會稅差異DDBTD均值為0.0007901，說明企業納稅籌劃是企業應稅收益低于會計利潤的一個主要原因，最小值-0.142333，最大值0.182968，標準差0.0490601，說明不同企業之間納稅籌劃程度存在較大差距。TRAN的值偏低，說明企業對外的信息披露程度低。

（二）相關性分析

由表3可知，表中各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5，說明前文所構建模型中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可以繼續進行下一步的回歸分析。表中數據初步說明企業納稅籌劃程度與企業價值呈顯著負相關關系，提高信息透明度將抑制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的負向關系。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分析表

表3 主要變量相關性分析一覽表

（三）回歸分析

由表4對模型一及模型二的回歸結果可知。其中模型一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回歸結果部分，固定效應殘差DDBTD回歸系數在0.0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DDBTD與托賓Q值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進而說明納稅籌劃顯著降低企業價值，驗證了假設1。總賬面會計-稅收差異BTD系數在0.01水平上顯著為負，且有效稅率指標ETR系數在0.01水平上顯著為正，進一步驗證了假設1。在模型二信息透明度對二者影響的回歸結果中，信息透明度與固定效應殘差的交乘項回歸系數β2在0.01水平顯著為正，且β1+β2＞0說明在相同納稅籌劃程度下，提高企業信息透明度會減小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負向影響，即企業價值對納稅籌劃變化的敏感度降低，提高信息透明度，使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正相關，驗證了假設2。總賬面稅收差異BTD和實際稅率ETR與信息透明度的交乘系數也與未交乘之前相反，進一步驗證假設2成立。

論文對公司納稅籌劃代理指標做中心化處理，統計結果顯示各變量VIF值低于臨界水平，說明各變量無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4 模型一二回歸結果

五、穩健性檢驗

論文采用收益激進度EA的負向代表信息透明度進行穩健性檢驗，結論均與假設吻合。具體方法如下：

ACCi,t為第t年第i家上市公司應計項目，△CAi,t、△CLi,t、△CASi,t、△STDi,t、△TPi,t、DEPi,t分別為第t年第i家上市公司流動資產增加額、流動負債增加額、貨幣資金增加額、一年內到期的長期負債增加額、應交所得稅增加額、折舊和攤銷費用。

六、研究結論及建議

（一）結論

實證結果表明，企業的納稅籌劃會增加財務與經營上的復雜性，為管理者和大股東提供謀取私利的庇護，從而阻礙了提高企業價值的目標。研究還發現，通過提高企業的信息透明度，限制了企業經理人的謀私行為，進而降低代理成本、提高避稅收益，使納稅籌劃帶來的提高企業價值的效應增大。

（二）建議

論文認為納稅籌劃首先應該以合理合法為前提，同時兼顧減少委托代理成本的浪費，此外企業還應調動各部門各層級披露信息的責任意識，減少企業財富的流失。外部監管部門應健全對企業信息披露的獎懲機制，從質和量全面提高對信息披露的監管，雙向保證企業財富的不正常外流。此外，稅務與審計部門要加強對信息不透明企業的審查，以發現更多稅務漏洞與財務舞弊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