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者

李維明

1

一直住院的爺爺病情加重了。

爸爸在那里看護。他胡子拉碴，滿臉倦容，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媽媽讓我每天放學直接去醫院換他。

爸爸有些猶豫，問：“大維，你能行嗎？”

我說：“行！你快回去休息吧。”

老爸身子有些發飄地走出了病房。

夜，如期而至。

病房里燈光昏暗。爺爺的呼吸急促，臉色蒼白，人已經瘦脫了形，兩只青筋畢露的大手因為打點滴淤血成了青烏色。

想著爺爺平時對自己種種的好，我不由暗暗地流起了眼淚。

困意襲來，眼皮變得不可抗拒的沉重，我漸漸地睡著了。

天快亮時，我醒了，發現病床前坐著一個人。

是齊前前。

我大驚：“你來干什么？”

他握著爺爺的手，轉身看了我一眼，點了一下頭，算是和我打招呼。

“是誰告訴你的？”我感到很奇怪，爺爺病重的事，我在班上對誰也沒有說。

他不說話。

“沒有人告訴你，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別急，你爺爺身體會好的。相信我。”他答非所問。

雖然莫名其妙，但他的安慰還是令我有幾分感動。

“我來的事，你不要對別人說。”齊前前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告辭了。

我看著他瘦弱的身影走出了病房，很快消失了。

這真的有些詭異。

2

其實我跟齊前前關系并不好，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他是這個學期新轉學來的，老師安排他與我同桌。

我一度想與他搞好關系，但他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這令我心寒。

我生日那天，邀請了幾個同學來我家開個派對，齊前前也在邀請之列，但他很干脆地拒絕了，理由是沒時間。我也曾想去齊前前家拜訪，但人家看著我翻了一個白眼，連一句拒絕的話都懶得說，弄得我非常非常地沒有面子。

這以后我和他基本不說話。

不是我心眼小，人家根本就無視我的存在嘛。

傲個什么勁呀？

其實，齊前前也沒有什么驕傲的資本，學習成績屬于中等靠后，基本與我是同類項。我們這類人在班上是不會被人注意的。

昨天下午上課時，我無意中發現這位同桌用專注的眼神打量我。他的眼光似乎有種穿透力。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于是故意用眼睛的余光乜了他一眼，算是個回應。

這家伙莫不是會讀心術？

3

早晨，我堅持去了學校。

齊前前樣子也有些倦怠，氣色不太好，而且哈欠連天。

“你早！”我主動打招呼。

這老兄連頭也沒點，就坐下了。

“謝謝你去看我爺爺。”我又低聲說了一句。

他仍是沒有半點反應，仿佛我這話是對空氣說的。

對了，人家讓我不要說他去醫院的事。可是，說了又能怎么樣呢，我有些想不明白。算了，既然他有要求，咱就保密唄。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上課鈴響了起來。數學老師踩著鈴聲走進了教室。

4

上課時出現了小插曲。我這位同桌竟然趴在課桌上睡著了。

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管，但推了好幾次，根本就弄不醒他。

數學老師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為什么在課堂上睡覺！”數學老師走到了齊前前身旁，用手拍了桌子，聲音非常響。

齊前前嚇得跳了起來，他揉了揉眼睛，又準備坐下。

數學老師說：“老師讓你坐下了嗎？”

齊前前搖了搖頭。

“你昨晚干什么了？”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不能告訴我？那我請你的家長來告訴我，這行嗎？”數學老師氣得臉通紅。

我們都為齊前前捏了一把汗。

“請不要打擾我的爸爸、媽媽！”齊前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們沒有時間來，而且我以為也沒有必要。你今天教的內容我全會，這對我來說太簡單了。”

誰也想不到一個中不溜還偏下的學生敢這樣說話。

“齊前前，你不覺得你太狂妄了嗎？”數學老師轉身到黑板上“唰唰唰”寫了一道題，“你上來給大家解一下吧。”

齊前前居然把那道題輕易地解出來了。

數學老師用不相信的眼神打量齊前前。

“如果還不相信，你可以再出幾道題讓我解。10道也沒問題。當然，前提是您別找我爸爸和媽媽。”齊前前迎著數學老師的目光，然后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數學老師有些尷尬，但沒有說什么，而是擺手讓他坐下，然后繼續上課，大概是不想讓這位同學的表演“侵占”了上課的時間吧。

下課了。

“齊前前，你來一下。”數學老師對齊前前說，態度極其友善。

五分鐘后齊前前回到教室，大家都試圖從他臉上破譯出點什么，但人家平靜得很，真的是喜怒不形于色。

我找班上的數學課代表求證，他說那絕對是一道高難度的題目，并坦承自己做不出來。

5

中午放學回家，我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一直處于昏睡狀態的爺爺突然醒了。

他一個勁喊餓，早餐竟然吃了四個包子、兩根油條外加一大杯牛奶。接下來，他鬧著要出院，說在病房里憋得太難受了。

老爸非常擔心，以為這是所謂的回光返照。

醫生也覺得意外，于是趕緊安排爺爺做B超、抽血化驗。

檢查結果是在第三天出來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爺爺體內的癌細胞全部神秘地消失，而且其他各項生理指標也完全正常了。

那位醫生拿著化驗結果愣住了。

雖然難以置信，但數據客觀地擺在那里。

“你們別貪天功為己有。這與醫院沒有一毛錢關系。”爺爺告訴那位醫生，“是我孫子李大維的同學給我治的病。那個同學握著我的右手，我能感到一股熱乎乎的能量源源進入體內，后來那些占據在器官上的壞蛋們就潰敗了，而且都被吞噬了。”

“爸，您別亂說，是做夢吧……” 老爸感到有些尷尬。

“小子，我一個字也沒有亂講，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爺爺突然一拍腦袋，“哦，對了，他讓我什么也別講，什么也別說的。”

接下來，他真的三緘其口。

6

一周后，爺爺出院了。

一個關于癌癥晚期病人突然痊愈的傳奇還是傳開了。

我們家一天要接到幾十個電話。他們大都是詢問癌癥治療問題的，也有人提出合作意向。雖然此事與我家無關，但那人說只要提供線索，即可得到豐厚的報酬。

爸爸找我核實齊前前的情況。

“大維，你爺爺說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老爸問我。

“你可以問爺爺去。”

“他不說。”

“你相信嗎？”我問老爸。

老爸看了看我，說：“我希望自己能夠相信，但理智卻又不斷提醒我，這不可能。你可以找你那位同學再確認一下。大維，你想過沒有，如果這屬實，那將是人類醫學的一大突破，將造福多少病人呀。”

我點頭同意了。

齊前前會配合嗎？我沒有把握。

7

然而，齊前前再也沒有來學校。

他就這么突然人間蒸發了。

校方專門派人去他家及其父母單位聯系，發現家庭住址竟然是虛構的，至于他父母單位給的答復也令人咂舌：查無此人。

天啊，這齊前前究竟是何許人也？

我的新同桌是一位女生。

“你沒有覺得齊前前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嗎？”她問我。

我不想和她深談，所以搖頭。

女生說了她曾親眼見到過一樁奇怪的事情：過馬路時，一輛大客車眼看就要撞上一個小男孩，齊前前沖了過去，硬是用手推開了那輛大客車。

女生說：“后來我問過齊前前，人家說自己根本就沒有接觸到大客車，但又強調大客車差一毫毫就撞到了他。”

女生對我說，大客車絕對是與齊前前身體有接觸的，至于齊前前毫發無損又不肯承認。她問：“你說這是為什么？”

“你說呢？”我反問她。

女生說：“綜合他的種種表現，我認為他很可能是……”

“他是外星人？”這話我脫口而出。“英雄所見略同。是的，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潛伏者。除此以外，你還能有別的什么解釋嗎？”女生看了看我，從抽屜里取出了課本。

我其實有很多疑問，很想與她探討一下，卻忽然想不起來要說什么。

這時，老師已經走進教室。

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