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卓窈：本色

序

不知從何時起，萬物皆為朦朧的黑白。

世態炎涼甚，浮生若清夢。窗前雨絲微涼，過客匆匆，影子掠過時傾瀉下一寸雨聲。

須臾風度過窗，吹落眼前人發絲。

她，時而低頭在虛擬的網絡間編織狹隘天真的一角天空，機械的笑容忽而出現又僵硬地褪去，恍惚的歡愉許是場愚夢。她默默咀嚼無味的數據，雨霧籠絡酸澀的雙眸，低垂著眼瞼走過窗前。

她扭頭，玻璃窗上映照著縹緲身影。摁滅手機，拭去凝聚在玻璃上的冰涼霧氣——

剎那間，一眼凝眸貫徹到眼底，忽而抬起的眼瞼擠盡了勞累，玻璃上只有洗盡鉛華的光亮，漆黑而炯炯。

天以藍為本色，江以澈為本色，而人的本色又為何物？

那個霧氣繚繞的雨天，我看盡了自己的本色。非善亦非惡，唯一個“透”。

英雄本色

窗前的一盞紅梅綻放，如火般的熱情吹響了凱歌，燃遍了天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自古英雄豪杰，或有“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的俠肝義膽，或胸懷“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豪情壯志，或有“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闊達心胸。他們求一份淋漓盡致的痛快與灑脫，拋開丑惡與勢利，盡顯英雄本色。

曾讀過驚艷了我整個年少的詩歌，便是納蘭將軍的《長相思·山一程》。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荒寒塞外，風雪呼嘯。榆關邊疆，千帳燈在茫茫夜空中無畏地接受山水的挑釁。將士滿懷慷慨激昂，撥動征戰的號角，為背后承載的千古帝國沖鋒陷陣，浴血涅槃。當夜深，殘酷的戰爭剝開了將士的血肉，當凱旋的戰歌盤旋，劃破漆黑的蒼穹，支離破碎的鄉心終于塵埃落定，思緒飄向兒女酣香的夢境，融進妻子牽掛的呢喃中……烈士心系國家，何不心系至親？

那一年，榆關的那邊，烈火如歌，燃盡了千里雪。

那一夜，暖爐邊，夢囈迷離，聲聲呼喚風干了淚痕。

于我看來，壯士豪杰本色為火。是吞噬敵軍的火，是嘔心瀝血為國獻軀的炭灰，更是暖融的、轉瞬即逝的溫柔花火。

佳人本色

窗外的桃花開了。朵朵似煙花粉黛，如沐春風。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翻動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畫卷，一幕幕動蕩在長河中掀起驚濤駭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迂腐傳統中，唯她打破思想的枷鎖，在動蕩不安的宋代譜寫自己的傳奇。她名喚李清照，擁有深入佳人骨髓的堅毅剛強。

翩翩弱女子，在戰亂中奔波流浪。痛失愛夫后被蒙騙了感情，如刀絞般承受九日的冤獄。她的人生如戲，坎坷波折，最終落得凄慘結局，埋葬在不甘中，富有悲情色彩地離去了。

她是婉約派詩人，曾是“誤入藕花深處”的少女，也曾“濃睡不消殘酒”。眾人皆喜李清照清雅綽約的詩風，而我獨愛她筆鋒一轉，在戰火焚燒中原，江山僅存半壁的時代所作的《夏日絕句》：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凜然風骨，浩然正氣，充斥天地之間，直令鬼神徒然變色；筆端勁力突起，這份劍拔弩張，氣勢恢宏，世間須眉無人可以匹敵。僅僅四句，西楚霸王項羽“可殺不可辱”“死不懼而辱不受”的英雄豪氣，漫染紙面，力透紙背，深深撼動我。

在斷壁殘崖浴恨重生，對國仇家恨洋洋灑灑潑下墨水。她不僅僅是氤氳在墨香里的柔情女子，更是真性情、強勁無畏的絕世佳人。佳人本色，為“真”——真正、真實，不摻雜任何雜質的真。

尾聲·吾之本色

窗外，花落花開，春秋流逝。

斑斕的世界純粹而美好。

可世界之外，卻是以黑白為底片勾勒的三千世界。

人生在世，萬物皆有靈性。事物生來被神明賦予本色，古以青黃赤白黑五色為正色，稱之本色。

千古英雄有本色為火，傾城佳人有本色為真。我以“透”自居，只愿人生匆忙走一遭，無恨無手段；只愿人生之若初相見，真誠結識知己足矣；只愿年少不乏童趣，青春永不無味，未來始終等待；只愿透徹做人，永遠堅守屬于我的本色。

人生長恨水常東，窗外的花已落，潮汐漲了又退，已然復蘇的萬物又即將沉睡。褪去光環、洗凈纖塵的我們，留給這斑斕世界的是雄關漫道的本色，一顆真、透而熱烈的心。窗外，雨停了，潤濕新芽。

新開的花朵芳香，清淺柔嫩的外表下包裹著斑斕的花蕊。

后來的后來，唯本色不變。

（指導老師：陳樂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