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修辭學視閾下政府英文網站語言質量分析

張 蘭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文學院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和國際地位的不斷上升，我國適時提出了增強傳播能力、積極影響國際輿論、樹立國家良好形象的要求，因此，對外宣傳作為一項跨國性的傳播活動，成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一個重要方面。在這一時代背景下，我國各級政府英文網站應運而生，旨在促進各國人民加深對中國和中國人民的了解和友誼。作為對外開放的窗口、政府形象和文明程度的標志，政府英文網站成為向外籍友人提供信息和服務的重要平臺，承擔起一部分的對外宣傳工作，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在全球化語境下的今時今日，我國政府英文網站的語言質量如何？能否恰當、有效地傳遞中國聲音，讓世界正確、全面地了解中國呢？西方修辭學能否幫助改進與提高政府英文網站的語言質量，以便很好地發揮網站的外宣作用？

一、西方修辭學的內涵

自古以來，修辭被認為是追求對語言的技巧性應用和對語言應用效果的一種人類實踐，是一種“言說的藝術”（the art of speaking），或者“說服的藝術”（the art of persuasion）。古希臘修辭學家高爾潔亞較早將“修辭”界定為“產生說服的能工巧匠，認為說服是這一藝術的本質（劉亞猛，2008：32）。西方修辭學的奠定者亞里士多德給修辭的定義為“A faculty of considering all the possible means of persuasion on every subject”，即在任何議題上都能發現可資利用的說服手段的那種能力（亞里士多德，1991：11-24）。隨著時代的變遷以及研究的不斷深入，在古典修辭學的基礎上，西方現代修辭學繼承了一系列有應用價值的修辭勸服理論，并不斷擴展修辭學的研究范圍，將修辭研究的對象擴展到幾乎所有的話語形式上。現代修辭學的領軍人物肯尼思·伯克認為修辭是連接人類隔離狀態的橋梁，因而促進思考，增強社會內聚力，創造和平，并提出了著名的“認同理論”（identification theory），認為人類在言語活動中讓目標受眾產生被“認同”的感覺是修辭成功的關鍵，他曾指出：

只有當我們能夠講另外一個人的話，在言辭、姿勢、聲調、語序、形象、態度、思想等方面做到和他并無二致，也就是說，只有當我們認同與這個人的言談方式時，我們才能說得動他……毋庸諱言，修辭者可能必須在某一方面改變受眾的意見，然后這只有在他和受眾的其他意見保持一致時才辦得到。遵從他們的許多意見為修辭者提供了一個支點，使得他可以撬動受眾的另外一些意見。（Burke,1969:55-56）

在這段評論中，伯克指出修辭者必須贏得受眾的善意，使受眾覺得他“認同”于他們的思維、情感和表述方式，是“自己人”，這是成功進行說服的必要條件。因此，“認同”既是修辭的歸宿，同時又是一種策略。修辭者要真正做到“在言辭、姿勢、聲調、語序、形象、態度、思想等方面做到和受眾并無二致”，就必須和受眾遵循共同的話語規范、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這樣才能在最終的話語交流中形成“交換”、“理解”以及“接受”。

二、修辭理論與外宣體系下的政府英文網站

隨著全球化進程不斷加快，我國與國際社會的交流與合作日益深化，開放的中國需要了解世界，也需要世界了解中國。新時期的中國發展迅速，日新月異，不斷受到國際社會的關注，越來越多的國際友人來到中國境內，英語媒介成為他們在中國生活、學習和工作的指南，在這一形勢下，為進一步促進對外宣傳和傳播的工作，中國各級政府積極建立、大力發展政府英文網站，肩負起對外傳遞信息和宣傳的重任。

作為國家外宣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政府英文網站服務于國家對外宣傳工作，以“讓世界了解中國”為總目標，旨在幫助國家和政府實現跨國家、跨語言、跨文化的傳播。政府英文網站成為我國各級政府向境內外的外籍友人傳遞信息的官方媒介，內容涉及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歷史等方面，側重于從政府與社會行為角度去影響或說服外籍受眾理解、接受網站上的內容，乃至促使其改變原有立場，形成與我國外宣預期目標相符合的觀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修辭理論中的一些重要概念對政府英文網站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政府外宣活動屬于一種勸服行為，而各級政府英文網站則是構成這一勸服行為的重要平臺，政府網站的譯者在翻譯中應審時度勢、隨時而動，在內容呈現和語言使用上都應以目標受眾為出發點，貼近受眾的話語規范、思維方式、認知習慣，選擇受眾認同的網站文本，由此來有效影響受眾，順利實現勸服，達成預期的宣傳目的。

三、修辭理論指導下的政府英文網站語言質量

通過修辭，語言能有效影響人們的思想、感情、態度和行為，正如陳小慰（2013：192）所言，“精心構筑的譯文話語勢必在受眾身上產生良好的修辭效果從而保證預期的影響和作用的實現；而不講修辭的譯文則可能導致負面的修辭效果。”我國政府英文網站的內容大多是以政府中文網站為來源，經翻譯而形成，因此，在政府網站的翻譯活動中，譯者應始終帶著修辭的意識，得體有效的使用話語資源。政府英文網站作為國家外宣的重要平臺，其語言質量應以能否有效實現預期的外宣目的、能否為網站的預期受眾所接受為評價標準，那么其譯文文本就應在內容和形式上，確保用受眾熟悉的方式有效說服、誘導，使受眾在愿意聽、愿意看的基礎上，認同、理解和接受譯文。

事實上，由于中西方語言和意識形態的差異，對于修辭的理解和使用也大相徑庭。中國的“詞匯式語言”與西方的“邏輯式語法語言”是完全不同的，中文“句讀簡短，形式松弛，富于彈性，富于韻律，聯想豐富，組合自由，氣韻生動”（申小龍，1989），英文以語法為基礎，以意群組合構成短語，以動詞的屈折變化反映時態、語態，從主從關系上展開邏輯層次，通過線性的，序列性和時間性的邏輯構建來實現表達。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是重視直覺和感悟，而西方人重推理，講邏輯，崇尚分析。中西方不同的語言特點和思維模式，對修辭的理解和使用自然各有不同，中國修辭傳統重言者、重達意，西方修辭傳統重聽眾、重勸說（鞠玉梅，2010）。中西方迥然不同的修辭傳統，對中英文在話語內容的選擇和話語方式的構建方面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

（一）話語內容的選擇

政府英文網站的話語內容，指的是網頁上旨在向外籍受眾傳達城市社會、歷史、文化、政治等信息而撰寫的內容。以城市介紹為例，為了突顯城市的價值，漢語網站習慣性使用一些較為極端的表達，旨在強調該城市或該市某景點在全國乃至世界的地位，“最”字表達比比皆是。此外，為喚起中文受眾的共鳴，一些廣為熟知的古詩詞、名人名言、諺語典故、四字成語等的使用也是網站文本中的常見做法，這與中文的“詞匯式語言”的特征和“重言者，重達意”的修辭相吻合。

例1：所以南京被視為漢族的復興之地，在中國歷史上具有特殊地位和價值。故朱偰先生在比較了長安、洛陽、金陵、燕京四大古都后，言“此四都之中，文學之昌盛，人物之俊彥，山川之靈秀，氣象之宏偉，以及與民族患難相共，休戚相關之密切，尤以金陵為最。（摘自南京政府網站）

相比之下，英文網站的文本內容往往更貼近讀者、樸實精準，少空泛虛無的刻畫，多寫實可信的描述。因此，政府英文網站上的文本應根據外籍受眾的修辭習慣，對一些過于夸大信息的內容進行調整，努力使源語信息在譯語語境中言之有理、言之可信，使譯文受眾理解、信服。

例 2：Xinjiekou Commercial Circle is known as the“No.1 Commercial Circle of China”and one of the China Top 10 Famous Business Streets,only next to Wangfujing of Beijing and Nanjing Road of Shanghai.（摘自南京政府英文網站）

上述對新街口商圈的介紹，“中華第一商圈”的夸張表述和“僅此次北京王府井和上海南京路”，對不熟悉中國歷史的外籍受眾來講，顯得自相矛盾，易產生困惑懷疑，進而質疑網站信息的可信度。

（二）話語方式的構建

話語構建方式指的是為取得最佳修辭效果而在話語的用詞和句法方面所做的選擇和安排，由于中西語言習慣和思維方式的差異，中英文在遣詞造句方面也不盡相同，中文重意合，動詞短語、四字成語和結構使用頻繁，短句和分句多；而英語重形合，名詞代詞短語多，句法結構緊湊，長短句交替，簡單句和復雜句交替。

例3：形神兼備的文化名城。泰州有2100多年的建城史，秦稱海陽，漢稱海陵，州建南唐，文昌北宋，千百年來，風調雨順，安定祥和，被譽為祥瑞福地、祥泰之州。（摘自泰州政府網站）

譯文：Taizhou is a great city of culture and has over 2,100 years of history.In ancient times,it was called Haiyang or Hailing.In the early period of the Han Dynasty,Taizhou was established as a county;in the Eastern Jin Dynasty,it became a prefecture,and then in the Southern Tang Dynasty,it was a state,whose name means"the country is prosperous and the people live in peace".（摘自泰州政府英文網站）

原文表達精煉、內涵豐富，集中體現了漢語的修辭特色，四字格結構的對稱使用，使得行文整齊，語言節奏感強，讀起來鏗鏘有力。其中，“秦稱海陽，漢稱海陵，州建南唐，文昌北宋……祥瑞福地、祥泰之州”是對泰州建城史的概括，古時舊稱、何時設立、城名寓意。然而，譯文則做了適當調整，籠統交代了泰州城的舊稱，增添了設立縣、郡、州的具體朝代，簡化了城市名寓意的解釋，如此一來，信息完整，且清晰明了，在句法上，譯文采用了英語中常見的介詞和名詞詞組，長短句結合，語法結構完整，符合英語的組篇方式和句法結構，顯得自然。

考慮到政府英文網站的受眾以外籍友人為主，我們登陸了國外幾座城市的政府網站，以期通過中外對比為我國政府英文網站的語言環境建設提供一些思路。以下兩段是芝加哥、多倫多政府網站上關于市長的簡介的節選：

例 4：Mayor of Chicago:Rahm Emanuel has served as the 55th mayor of the city of Chicago since 2011.The Mayor added more than 200 hours to the school day and year,taking Chicago from having the least educational time……He implemented full-day kindergarten for every Chicago child,and fought for and won new accountability measures…… The Mayor′s comprehensive public safety strategy is focused on expanded prevention programs ……He attracted numerous companies to Chicago and helped to build the next generation of start-ups,while investing in the infrastructure…… And he has worked to make our government more effective,to deliver better services at a more competitive price,and to open government to the public.（摘自芝加哥政府網站）

例 5：Mayor of Toronto:John Tory is the 65th Mayor of Toronto.Born and raised in Toronto,Mayor Tory has spent his career promoting and giving back to the city he loves.As a lawyer,talk show host,businessman,Member of Provincial Parliament and Leader of the Official Opposition at Queen′s Park,and finally as Mayor,he has long believed that the diversity of Toronto is its strength……Among Mayor Tory′stop priorities are tackling transit and traffic congestion…...The early years of Mayor Tory′s career were spent practicing law in Toronto,and he was later elected as a managing partner of one of Canada′s biggest law firms.In the 1980’s he served as Principal Secretary to Premier Bill Davis and as Associate Secretary of the Ontario Cabinet.In September 2004,Mayor Tory was elected leader of the Progressive Conservative Party of Ontario.In 2005,as PC Party Leader,Mayor Tory would serve as the Leader of the Official Opposition at Queen′s Park.Mayor Tory has an extensive background in volunteer community service……（摘自多倫多政府網站）

首先，從話語內容上，這兩段表述貼近讀者，樸實精準、語言簡潔，寫實可信，例4中通過實義動詞清晰、具體地介紹了該市長上任后在教育、公共安全、招商引資、政務管理等領域為促進城市發展所采取的各項措施，例5則結合名詞及名詞結構的使用簡要介紹了該市長的任前履歷，包括從事過的不同職業、任職過的不同機構。其次；在話語構建方式上，有別于中文的重意合，動詞短語和四字成語結構使用頻繁，短句分句使用較多，英文重形合，名詞介詞短語使用多，動詞時態使用精準，句法結構緊湊，長短句、簡單句復合句交替使用。類似內容豐富、邏輯清晰、有的放矢的市長簡介在國外各城市的政府網站上隨處可見，這與英文重邏輯、重勸說的思維模式和修辭習慣相符。反觀我國一些城市政府英文網站上的市長簡介，多的是對市長履歷長篇累牘地介紹，或是片言之語的任職簡介，鮮有在話語內容、話語構建方式與國外較相似的市長簡介。

由此而見，網站的語言活動既是一種翻譯行為，又應看作是一種修辭行為，譯者既是外宣信息的傳遞者，又是踐行國家對外宣傳活動的修辭者。如果不考慮兩種語言、文化和兩種修辭傳統的差異，僅憑本國的說話習慣，不深入了解外國受眾的思維習慣和方式，勢必會影響既定的外宣效果，造成外宣翻譯界老前輩沈蘇儒老先生所說的“你們想說的說了，我們想知道的還是不知道”這一交際情況（吳奇志，2008）。作為外宣信息的傳遞者，譯者既要將源語的信息準確無誤地傳遞給國外受眾，同時，網站上的翻譯文本還要能抓住讀者，實現預期的外宣目的，因此政府英文網站以境內外的外籍友人為閱讀受眾，需要運用恰當的西方修辭技巧、通過貼切的翻譯文本講述中國故事、傳播中國文化、闡釋中國立場，使受眾愿意讀、樂意聽、看得明，這樣才能確保外宣交際信道的通暢，得到外籍受眾的理解、接受和認同為最終目的。

四、結語

政府英文網站服務于國家外宣工作，宣傳效果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從傳播學的角度來看，傳播效果指的是帶有說服動機的傳播行為在受傳者身上引起的心理、態度、和行為的變化，受到傳播主體，傳播內容和技巧，傳播對象的閱讀興趣等差異的制約（邵培仁，2000：198）。因此，制約著網站宣傳和傳播的不僅僅是受眾閱讀興趣的差異，還應包括網站譯文在體現中西文化傳統、思維意識上的差異，其中對修辭的理解和應用也成為影響網站外宣翻譯傳播效果的主要因素。

政府英文網站往往都是以中文網站為藍本，選用相應素材翻譯轉換成英文，在將源語譯成英語時，一定要考慮到中西方語言和文化的差異，以西方修辭學的認同論為指導，從話語內容、話語構建兩方面出發，譯出便于外籍受眾正確理解、且欣然接受譯文，而不至于引起誤解甚至是反感。

基于上述分析，政府英文網站想要成功獲得受眾的“認同”，說服其接受宣傳信息，應考慮如下因素：首先，明確網站的目標受眾是外籍人士，以他們的興趣與需要為出發點，選用符合其邏輯認知習慣的話語內容和其熟悉認可的話語構建方式；其次，政府中英文網站應當“內外有別”，英文網站要關注的不僅是中英文語言轉換，更是一個不同文化和思維的交流、溝通和融合的過程，因此，政府英文網站要面向外籍受眾，有針對地選擇譯文內容和表述方式，做到有的放矢，以便盡可能多地被海外受眾所接受，從而達到宣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