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敏
去年,一部聚焦“空巢老人”的小成本文藝片《大雪冬至》備受國內外關注。影片里,一位住在北京胡同里的老太太魏大雪因丈夫英年早逝,女兒在外打拼,唯有與狗為伴,最終在孤獨中黯然離世。彌留之際,她腦海里閃現的是兒孫歸來。這部影片折射出的養老之痛觸動了無數人的心,而隨著老齡化的迫近,養老正成為全球化問題。
“早在2005年,意大利65歲以上的老年人就占人口總數的18.2%,尤其從2015年開始,0-19歲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但65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卻越來越多。”9月20日,在第二屆中國(四川)老齡事業暨養老服務業發展高峰論壇上,意大利眾議院第十二屆社會事務委員會前主席馬里奧·馬拉齊蒂談到了當前意大利老齡事業現狀。德國的情況也不樂觀。據德國萊法州健康經濟協會InnoNet成員克里斯托弗·海尼克介紹,該州408萬的人口中20%的人都超過了65歲。
挾裹在老年化浪潮中,四川的老齡化問題日益凸顯。數據顯示,截至去年底,全省60歲以上的人口已經達到了1751萬人,占常住人口的21.09%,比全國高出了3.79個百分點,居全國前列。到“十三五”末,四川60歲以上的人口將增至1866.7萬,占總人口的22.7%,80歲以上的人口將增至287.4萬。
面對人口老齡化的嚴峻形勢,如何讓每個老人有尊嚴地生活,成為各國乃至各地政府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十分緊迫的任務。
對于中國人,在自己家中養老始終是第一選擇。這里有熟悉的生活環境和長期建立起來的交際圈,更有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因此, 早在2008年,我國便出臺了《關于全面推進居家養老服務工作的意見》,大力推動居家養老模式。
隨著我國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子女異地就業等原因導致的空巢老人增多,以及家庭養老的市場化,我國開始推進養老模式多元化,并自2010年起推出“9073”養老格局,即90%的老年人由家庭自我照顧,7%享受社區居家養老服務,3%享受機構養老服務。這一模式逐漸成為很多地方民政部門養老政策制定的基礎性依據和發展目標。
但有專家認為,“90”和“7”的劃分存在概念界定上的模糊,社區養老應作為居家養老的補充,而不是獨立的養老模式。源于此,全國老齡辦副主任吳玉韶提出了“9802”的新格局,“居家養老的比重應當是98%左右,社區養老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機構養老近期也達不到3,也就是說居家養老實際占比更重,應當是98:2。”
雖然在概念界定及占比上存在一定爭議,但居家養老(含社區養老)仍然是養老模式中的絕對主角,有超過90%的老年人選擇“居家養老”(含社區養老)的養老方式。居家養老也因此成為行業資本競逐的熱土。
盡管家庭養老市場化是大勢所趨,但由于每個老人需求分散多樣、繁雜而難以提供標準化服務,使得各路資本要吃下這塊“蛋糕”還是有相當難度。
江蘇徐州曾做過一項調查顯示,老人們對于居家養老模式的認同率高達92%,但對于目前社區所提供的居家養老服務滿意率僅為25%,他們認為,“養老服務模式單一,以休閑娛樂為主”“服務質量參差不齊,一來二去還是算了”……顯然,在熱切的期望與窘迫的現實之間,存在巨大的鴻溝。
之所以會出現養老服務供需對接的不平衡,吳玉韶認為,首先是政府、企業、老年人對居家養老沒有形成共識,各說各的話。正因為這樣,今年2月,全國老齡工作委員會宣布在全社會啟動人口老齡化國情教育,這是應對人口老齡化戰略性措施,催生和創造對老年人友好的社會環境。
其次,養老服務里責任分解不清。“老年人需求有很多,有的需要子女提供,有的需要政府公共服務提供,有的則需要市場提供。但現在把絕大多數服務都納入到政府需提供范疇,造成政府責任太多,須‘瘦身。”吳玉韶講道。另一方面,專項政策又存在失位。近五年間,從黨中央、政府各部委出臺的近100個養老政策中,90%的政策是針對養老機構的,卻沒有一個是專門針對居家養老的。
西南交通大學文科建設處處長、國際老齡科學研究院院長張雪永同樣認為,政府存在扶持不精準問題。“各級政府所出臺的公共政策,應關注其到底符不符合積極老齡發展理念。如果老年人本可以自己解決的需求政府來管,比如做飯、打掃問題,那這就與積極老齡化是背道而馳的。”而對于老年人個性化需求,比如洗澡、喂飯喂藥、陪聊,很多是目前市場上提供不了的。
市場發展的不充分,一定程度上與我國國情相關。在歐洲等國并沒有設立專門的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因為被社區服務給覆蓋了。我國的養老服務卻是在社區服務不發達的情況下來發展,服務基礎薄弱。
這一薄弱還凸顯在養老服務人才的匱乏。專業養老服務組織發育滯后,向老年人提供的往往是家政、物業類服務,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養老服務”。從養老服務從業人員來看,待遇低、工作量大、付出與收入不成比例、工作本身缺乏吸引力,導致養老護理人員難招進、留不住。“按80歲的人口所需養老服務人員數測算,未來5年,四川省需要養老護理人員近100萬人,缺口達80萬。”吳玉韶說道。
而從需求方來看,老年人的消費理念落后,實際能用于養老的支出非常有限,導致企業盈利難。同時,市場養老服務類目不清,服務質量評估無標可循,導致老年人不愿付諸有限的養老金。
論壇上,馬里奧·馬拉齊蒂分享了意大利的養老保障經驗。在意大利,正在進行的CAMP項目,通過全方位評估,制定長壽計劃、脆弱性篩選等干預措施,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比如幫助老年人對抗其所面臨的孤獨感。在調查中他們發現,老年人由于孤獨而致死的比例占到總死亡比的22%。這一項目每人每月的成本是81歐元,約600元人民幣。但如果在意大利的一家醫院住院的話,每天的花費達1000歐元,相當于7000元人民幣。
回到國內,老年人的需要和所提供的服務之間實現有效對接是當務之急,而破解困局的關鍵在于讓政府、機構、老年人三方協同形成合力。在這樣的背景下,四川省正在積極發展智慧養老,搭建三方有效溝通的閉環系統。
四川省民政廳廳長益西達瓦介紹,目前,省內居家服務信息平臺已覆蓋全省15個市州,線上線下O2O模式初步形成,線下加盟服務商達1萬余個,提供居家養老服務120余萬人,省養老服務信息平臺老齡信息管理系統等也相繼投入使用。
作為“智慧養老”云平臺技術提供商,成都全時云信息技術有限公司CEO劉渝說道,我國養老事業起步晚,要彌補與發達國家的差距,尤其需要互聯網信息技術的加持。“全時云”通過運營積累的長者數據、養老機構業務數據、服務訂單數據、從業人員、資金劃撥等數據的溝通互聯,帶動全域閉環的形成。一方面,以老年人為核心建立數據庫能精準對接老人需求,另一方面,通過為業務部門提供數據服務,能助力政府決策,幫助政府實現實時監管。
在養老管理智能化的趨勢下,政府、市場、社會又該如何找準著力點呢?
對政府而言,要做的是供基本、保重點。北京市市長陳吉寧說過:“配套的養老設施一定是零租金,這是公共服務。”與衛生事業和教育相比,養老配套服務同樣屬于公共設施。此外,政府須把扶持的重點放在失能失智老人的照顧上,解決這一剛需。
對市場而言,吳玉韶認為,養老機構、服務組織應真正讀懂老年人的真實有效需求,通過新產品、新服務的設計、體驗,讓老年人建立依賴,比如適老化的改造、能檢測到室內老人摔倒的智能機器人、智能睡眠監測毯,等等。同時,通過定制設計方案并實施改造,使老人生活更加安全、便利、舒適。
而對于社會力量而言,四川省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楊筠建議借鑒瑞士“時間銀行”的做法,建立服務激勵機制,比如為幫助老年人做志愿服務的中青年登記積分,當他們的父母及其他長輩需要志愿者服務時可以優先享受,這種方式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子女異地上班分身乏術問題。
10月1日,新修訂的《四川省老年人權益保障條例(修訂)》正式施行。新規中,父母住院子女可請帶薪護理假、就診看病享受優先服務、老舊小區加裝電梯。以政府相關法律法規為風向標,相關各方正在加快創新步伐滿足老年人對養老服務業的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