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銘英
南京林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其實土地遠非一堆由生物殘骸、微生物和種種有機物質組成的東西。從宏觀來說,土壤、水、植物和動物囊括其中,統稱為——土地。它是一個包含所有的群體,所有生命在其中共享著陽光、空氣、水和土壤。利奧波德正是從這樣的整體視角來看待人地關系,意在改變人類在大地上的征服者地位,將我們回歸為整個土地共同體中的一部分。恩格斯也曾說過:“我們決不能像征服者統治異族人那樣支配自然界,決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①在這樣一片土地共同體上,人類生命與非人類生命各取所需卻又互利互惠,生物圈的進化前景與人類的未來某種程度上是聯系在一起的。
在任何社會,土地帶給人類的意義都是非凡的。但在利奧波德提出振聾發聵的質疑之前,土地與人類的關系很少會引人注意,畢竟土地對于我們來說太熟悉了,它像個忠誠且低調的老朋友,我們不會去想象沒有它的日子,仿佛從一開始它就存在那兒,時刻等著為我們服務,并永遠不會移動它的腳步。這也許是一件好事,可以從側面反映出物質生活的豐富,人們生活的安逸。不過這一切思緒的前提,都是站在利己的角度,熱愛土地也好,無視土地也罷,我們不得不承認人類從中受益。這心口相傳的利己主義使得我們就像是土地的征服者。
“征服者”這個角色其實是很危險的,在群體生活中他會想只有自己知道這個世界該是怎樣運轉的,我有權去賦予這樣或那樣的東西以價值,或負價值,只要我是這么認為的。而通過這些年人與環境顯示出的沖突性,表明征服者對此一無所知,他只是站在了自己的角度理解問題,而缺少一種大局觀念,如果不及時轉變這樣的觀念,他最終將敗給自己的自大。我們濫用土地,因為我們將它當做自己的附屬財產。唯有我們反過來將自己當做土地的附屬品時,方能真正熱愛土地。②2的確,居高就會自大,也許我們應該蹲下來看看這個世界,就像利奧波德在某天濕漉漉的午后,屈身于麝鼠洞,傾聽這片土地真實的聲音。
生命共同體囊括一切人類生命和非人類生命,它是二者結合的成果。只有切實維護共同的利益——生態環境,才能共榮。人類生存和繁榮發展的前提是非人類生命活動所創造的健康的生態環境。而非人類生命的生存和進化,在人類產生后,也依賴于人類對資源開發行為的合理約束和自覺調控。因此人類和非人類生命應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唇亡齒寒的關系,這便是生命共同體最大的特征。
我們是一顆行星上的共生生物,共生現象是無處不在的。人因自然而生,由土地孕育,應順應自然、尊重自然,堅決走生態文明發展的道路。因此人類看待非人類生命對于人類生命的價值不應僅僅從經濟學方面評判。我們應承認非人類生命存在價值的合理性,承認一切生命共同體中的生命繼續存在的權力,無論它們是否具有經濟上的價值。
非人類生命活動無形間造就了生態平衡,是人類發展活動得以進行的必要前提。人類通過約束開發活動,調控自然秩序,也有利于非人類生命的進化發展,最終會使人類自身受益。這是一個良性循環,能達到“三贏”的局面。由此,生命共同體中彼此利益關系的協調格外重要。
美國科學家考夫曼認為,活細胞以上的自主主體都是為了自身利益在環境中行動的物質。這表明人類追求利益是天性,但應掌握一個度。人類自身利益是個體利益,整個共同體社會的利益是整體利益,個體利益應服從于整體利益。過度追求個體利益就會損害大局,無異于釜底抽薪,因此人類要限制個體欲望,避免竭澤而漁。在實際運用中,如能時刻將整體主義原則作為主要原則,個體主義作為補充,就能實現整體利益與局部利益相結合,從而維護長遠發展。
利奧波德生活的早期西方,傳統觀念認為土地就像奧德賽的女仆一樣,也是人類的私有財產,人類能夠像對自己的財產一樣任意對土地行使權力卻無須盡任何義務。③在此基礎上,荒野生活的經歷使利奧波德認識到人與土地的一體化關系,呼吁扭轉人類對于土地的征服者角色。這在當時是何其新型的倫理思想,被稱為“美國資源保護運動的圣經”。
中國古代的先人很早就意識到了人與自然和諧的重要性,提出了代表中華傳統文化精髓之一的“和合文化”。和合文化是指不同的事物在整體中實現對立統一、求同存異,形成總體的和諧。這種思想對于我們處理人與自然的矛盾大有啟發。“貴和尚中、善解能容、厚德載物、和而不同的寬容品格,是我們民族所追求的一種文化理念,自然與社會的和諧,個體與群體的和諧,我們民族的理想正在于此。”④與之相類似的還有道家思想家莊子的“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人和自然本為一體,人類活動應遵循自然規律,不能逆天而行。老子也曾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生態整體觀便是在繼承中國傳統思想的基礎上,在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指導下進行了現代轉換。
可見無論在哪個國家,在過去還是現在亦或將來,總是有一部分賢者對腳下的土地保持著敬畏。可在國內外當今社會,依然免不了人地沖突,甚至愈演愈烈。因此除了讓生命共同體觀念深入人心,堅持從土地倫理的角度來把握人與自然的關系之外,制定規則也是重中之重。利奧波德對這一點深信不疑,他認為在教育普及的過程中并未提及對土地的義務,只有那些心照不宣的利己主義。土地所有者自覺地承擔起一部分土地義務才能解決此類問題。②220顯然這樣的建議對于今日依然寶貴。
關于生命共同體循環,利奧波德提出了土地金字塔的概念,他認為土地是所有植物及動物組成的循環能量源泉,生物在死亡和腐爛后還會重新回歸土地,以此進行下一步循環,生生不息。②222簡而言之,生命循環是指一種能量守恒,因果聯系。只要人類不進行強制干預,每種生物相互之間無論進行怎樣的物質交換,生物鏈總體平衡是不會被打破的。在《沙鄉年鑒》的最后,土地循環思想達到了高潮:“一方面,雀麥草緩解了過度放牧而導致的土壤流失,另一方面,其本身又是過度放牧的產物。(這種生態學上的‘圍著玫瑰繞圈子’的環形循環模式,是值得我們深思的。)”②159此外,印第安環形文化也是這種生態整體主義很好的闡釋,它認為世間萬物構成一個和諧統一的“神圣的環形”,一切生命體都是這個環形的有機組成部分,任何一環的開裂都會導致整個系統的斷裂。
如今,我們依然需要形成一種共同體循環和生態整體觀的意識,不對自然進行過分干預,承認每一種生物的存在權利,將土地倫理思想運用到實際生活中,使之成為我們生活的信念和行動的準則。在《沙鄉年鑒》中利奧波德因親眼目睹荒原的逐漸消失,因此預見性的認為經濟不能決定全部的土地使用行為。“如果一件事著力于保護生物群體的穩定性、完整性和美感時,它則是正確的,反之它就是錯誤的。”②231人類應學會“像山那樣思考”,正確的自然倫理觀是治理人地矛盾的良藥亦是全人類的財富。
注釋
① 辛格.一個世界——全球化倫理[M].楊立峰,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5.
② 利奧波德.沙鄉年鑒[M].舒新,譯.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5:2.
③郭施宏.人與土地的倫理關系——評奧爾多·利奧波德的《沙鄉年鑒》[J].社會發展研究,2014-5-16.
④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有限責任公司,2017:3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