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患傷路人，監護人賠償

歐陽峰

發病期無人監護

2015年9月28日傍晚，福建省漳州市的繁華鬧市區，車輛和行人川流不息。突然，一名婦女舉起菜刀當空亂舞，砍向正在前方行走的女子朱萍后背。被砍后，朱萍驚恐地回頭，未及呼救，身上、頭部又連中數刀，頃刻栽倒在地、鮮血直流。事發突然，行人紛紛駐足，有人大喊：“殺人啦！”有人欲沖上前奪刀，無奈行兇者手舉菜刀狂舞，無法靠近。

路人報警后，民警火速趕到現場制服兇手。朱萍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不治身亡。

被帶到派出所問訊的行兇婦女，目光渙散、神情呆滯，不停地自言自語，對民警提出的問題卻沒有任何回應。警方判斷，此人正處于精神病發作期，派出所立即聯系精神衛生中心，將其強制送到中心診斷治療。當晚，警方查明：行兇婦女叫張玉桂，家住漳州市，44歲，無業。張玉桂的丈夫陳豐是一家醫療器械公司工作人員，長期派駐西安辦事處，女兒陳嵐尚未成年。張玉桂的父母在離市區十多公里外的鄉鎮生活。

陳豐接到警方通知，第二天趕回漳州，先支付了3萬元給受害人家屬料理后事。陳豐向民警敘述了張玉桂的情況：結婚以來，妻子與他一直格格不入。從2002年起，陳豐發現張玉桂言行怪異，總是疑神疑鬼，三天兩頭與小區里的其他業主鬧矛盾，經常說有人跟蹤她并要加害于她，甚至懷疑有人監聽她的電話、偷換門鎖、水里下藥等等。張玉桂的兩個哥哥曾多次提出帶妹妹到醫院檢查，張玉桂堅持說自己沒有病，誰提看病跟誰急。

對于妻子的反常行為，陳豐嘴上不說，心里卻極度厭惡。為了回避矛盾，陳豐沒有向單位說明緣由，主動請纓讓領導將他調至公司售后服務部門。這樣，陳豐便可以長期出差，眼不見為凈，減少了與妻子的矛盾。十余年間，陳豐除了休假回家探視女兒，基本都不在家。平時，張玉桂的父母隔三差五來家里看望女兒和外孫女。陳豐的言詞得到社區多個居民的證實。

張玉桂的大哥向公安機關陳述，2002年左右，張玉桂因與陳豐發生感情糾紛，此后性情多疑，時常發脾氣，間歇性犯病，又不配合治療，病情日益嚴重。家里多次為她到醫院開過精神類藥物，但均被張玉桂扔掉。

案發后，精神醫學鑒定結果表明，張玉桂患有重度偏執型精神分裂癥，作案時正處于急性發作期，無刑事責任能力。

父母丈夫同擔責

朱萍被害時年僅37歲，女兒玲玲當時上小學六年級。得知噩耗，玲玲出現了應激性心理創傷，整天哭喊著要媽媽。不得不暫時休學去精神衛生中心治療。朱萍的丈夫黃偉、母親萬桂蘭也深受刺激，痛不欲生。

2016年7月，死者家人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張玉桂、陳豐、陳嵐及張玉桂的父母共同賠償喪葬費、死亡賠償金、被撫養人生活費、精神損害撫慰金、司法鑒定費等各項損失共計189萬余元。

福建省漳州市薌城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根據《侵權責任法》第三十二條規定：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監護人承擔侵權責任。監護人盡到監護責任的，可以減輕其侵權責任。有財產的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造成他人損害的，從本人財產中支付賠償費用。不足部分，由監護人賠償。

經鑒定，張玉桂患有偏執型精神分裂癥，屬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造成朱萍死亡的責任應由其監護人承擔。案發時，陳豐因工作被派往西安市出差，沒有盡到監護義務，應對張玉桂造成的后果承擔相應的責任。張玉桂的父母，屬于第二順位監護人，通過派出所調查可知，兩人早已知道女兒張玉桂的病情，清楚張玉桂經常與鄰里發生糾紛，具有人身攻擊的危險性。在陳豐不利于履行監護職責的情況下，應視為自愿接受陳豐的委托，承擔起監護責任。但是張玉桂的父母未進行合理監護，亦應承擔責任。案發時，陳嵐尚未年滿18周歲，無經濟能力，不能獨立承擔民事責任，無須對張玉桂的行為負責。

2018年3月，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張玉桂賠償朱萍家人各項經濟損失114萬元，其中包括精神損害撫慰金32萬元。在張玉桂的財產不足以賠付該款項時，陳豐、張玉桂的父母承擔補充賠償責任。陳豐已支付的3萬元在其中扣除。

一審判決的結果，讓張玉桂的父母感到意外。老兩口長期居住在農村，均已年逾七旬，連日常生活自理都感到困難，哪有精力照顧居住在十多公里以外的女兒。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受陳豐委托監護的情況下，判決其承擔監護責任明顯不妥。張玉桂、陳豐也認為32萬元精神損害撫慰金與當地的經濟發展水平不符，明顯偏高，向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改判配偶補充賠償

二審查明的事實與一審無異。福建省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本案中，陳豐雖長期在外工作，但并未將監護職責委托給張玉桂父母承擔，且他們也不認可接受委托監護，朱萍家人也未能提供證據證明雙方存在委托關系，故其請求張玉桂父母承擔賠償責任，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

二審法院經過綜合評判認為，精神損害本身屬無形性，很難以金錢形式進行量化，但精神損害撫慰金數額的認定，又屬法官行使自由裁量權的司法實踐范疇。一般而言，精神損害撫慰金的數額應根據侵權人的過錯程度、侵害的手段場合行為方式等具體情節、侵權行為所造成的后果、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等因素綜合考量。本案中，張玉桂在公開場所用菜刀無故朝朱萍亂砍致其死亡，使得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從此破裂，其行為給朱萍家人帶來的精神痛苦和精神折磨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因此，一審法院根據案件實際，酌情確定精神損害撫慰金為32萬元，并無不當。

2018年6月12日，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一審判決作出部分改判，在張玉桂的財產不足以賠付111萬元款項時，陳豐應對剩余部分款項進行賠償。（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