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霆買炮

李楚楚

沙俄駐奉天商會會長貝加爾，藍眼睛，紅胡子，六十多歲的年紀，要多狡猾有多狡猾。他對東北軍副檢閱使楊宇霆的買炮要求一口答應，而一說價錢，把楊宇霆嚇了一跳，一門最新式的斯托克斯式迫擊炮，竟要三千個鷹洋，這不是明搶嗎？

楊宇霆悶著一肚子氣，回到大帥府，張作霖腦袋一晃說：“我只給你一萬個鷹洋，剩下的錢，你自己想辦法吧。”

大帥有命，買炮這件事辦不成，他這個東北軍的副檢閱使，可就白當了。

楊宇霆退出大帥府，拿著一萬個鷹洋當訂金，通知貝加爾，裝船運炮。

二十天過去了，沙俄的“白令海”號火輪船在金州灣靠岸，二十門最新式的迫擊炮裝上馬車，向奉天城運過來。

楊宇霆手里沒有五萬鷹洋的貨款，愁得在院子里踱步，隱約聽到檢閱使府的東墻外，有人鼓掌叫好，好像有人正在打把式撂攤賣藝。

楊宇霆領著幾個衛兵出府，衛兵正要趕走那對賣藝的父子，楊宇霆一擺手，道：“慢。”

只見賣藝的父子，正在給大家練打彈弓。紅臉的中年漢子，報號神弓劉；陪他練彈弓的孩子，名叫小石頭。

神弓劉一抱拳，嚷道：“今天初來貴寶地，先給大家來個絕活──鳳凰換巢。”

小石頭斜著身子，閉上左眼，把一個泥球放在緊閉的眼皮上，神弓劉不僅要用彈弓把這枚泥丸打碎，而且還要叫自己射出的泥丸，最后停在小石頭的眼皮上。

楊宇霆屏住呼吸。神弓劉瞄了半天，“嗖”的一彈打出，只聽小石頭一聲慘叫，捂著眼睛的手指縫中，鮮血直流。

人群中發出一片驚叫聲，小石頭倒在地上，痛得翻滾，神弓劉哭得呼天搶地，只好端起一面銅鑼，叫大家幫忙籌錢，好給小石頭治眼睛。

神弓劉轉了幾個圈子，銅鑼里堆滿了紙鈔和銅子兒，有熱心的人告訴神弓劉醫院的位置。

神弓劉背起小石頭，千恩萬謝地走了。楊宇霆帶著兩個馬弁，跟在身后。神弓劉父子轉了七八條街，小石頭從神弓劉的身上跳下來，跑到街邊的一個水坑邊，洗眼皮上的假血漬。

楊宇霆張嘴罵道：“你小子玩假的，玩得還挺高明。”

神弓劉嚇得跪地磕頭，連連發誓，說下回再也不敢在奉天城中騙人。

楊宇霆說：“你小子不是想騙錢嗎？那就把耳朵拿過來，本大帥再教你一招騙大錢的好方法。”

神弓劉遲疑著把耳朵貼到楊宇霆的嘴邊，還沒等楊宇霆把話說完，神弓劉就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二天，貝加爾親自押著馬車，領著十多個沙俄皇家衛隊的炮手，來到大帥府門口。

楊宇霆說：“都說沙俄的迫擊炮厲害，交貨之前，得先驗驗炮，真要是草雞，大家還得說道說道。”

貝加爾呵呵大笑：“尊敬的副檢閱使閣下，我們俄國的火炮之所以不打折，因為火力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您要驗炮，請給我們偉大的皇家炮兵指個目標吧。”

二十門迫擊炮一溜兒排在大帥府后院的荷花池邊，楊宇霆選的目標是三里外一道待拆的老城墻，貝加爾問明城墻方位角度，叫炮兵們調好了標尺，然后用俄語大叫一聲──開始，十門迫擊炮齊鳴，“轟”的一聲巨響，直震得荷花池水起了三尺波瀾，腳下的青磚地直忽閃。

再看那段破城墻上，硝煙彌漫，沙石橫飛，炮彈炸出的巨響，竟比打雷還要嚇人。

楊宇霆一拍腦袋，大叫：“大帥啊，不好了，我記得離那段城墻三百米外是一個菜市場。”

張作霖望見那段老城墻已經倒塌一大半，急忙派衛兵去城根市場查看。還沒等衛兵出府，就聽大帥府門外響起一片連哭帶嚷的人聲，大帥府門口來了兩百名被嚇得面無人色的百姓，他們有的拿著踩爛的瓜果梨桃，有的抱著被砸死的母雞豬崽，有一百多名老百姓受了傷，滿身上下都是鮮血，還有十幾個人躺在門板上，雙目緊閉，他們已經被亂飛的炮彈皮給崩死了。

楊宇霆一見試炮闖了這么大的禍，眼珠一轉，指著貝加爾的鼻子叫道：“這批迫擊炮，我只交了訂金，沒交夠全款，說明大炮還不是東北軍的。你炮彈打偏，炸死炸傷老百姓，跟我沒任何關系。”他也不聽貝加爾的招呼，拉著張作霖，便要溜回帥府。

那幫老百姓叫著沖上來，揮拳就要痛揍貝加爾。貝加爾一把抓住楊宇霆，連叫救命。楊宇霆假裝沒辦法，揮舞著雙手，擋在貝加爾的面前，死說活說，直到貝加爾答應賠償損失，這幫老百姓才不鬧了。

楊宇霆取出從錢莊借來的五萬塊白花花的鷹洋，說他替貝加爾賠鬧事百姓三萬五，才算把這幫深受“炮害”的難民打發走。

貝加爾就像霜打的茄子，用馬車拉著剩下的一萬五千塊大洋，蔫蔫地回到俄商會館。

楊宇霆把“賺”來的三萬五千塊大洋，抬到大帥府的后廳，張作霖高興得直拍巴掌，重賞領頭鬧事的神弓劉。張作霖看著荷花池邊上那溜迫擊炮，樂得嘴都咧到耳朵上了。

他對楊宇霆直豎大拇指，叫道：“兩萬五千個大洋，買了二十門迫擊炮，簡直就是白撿來的大便宜。”

選自《民國碎片之軍閥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