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
美不需要發明,它或許就藏在我們身邊流失的時間里,和最不易察覺的細節中。
認識做手工木版年畫的璇是必然中的偶然。兩年前的春節前夕,我帶小朋友體驗本地一個傳統年俗展演。年俗展演藏在書店一層一個僻靜的地方。展出的都是陜西特有的非物質文化風物年俗和老手藝,有剪紙、篆刻、年畫、泥叫叫、竹篾燈籠等。現場演示老手藝的大多是老藝人,璇在這些老藝人中顯得格外突出——分明就是一位年輕文氣的小姐姐。
璇演示的是鳳翔木版年畫。小朋友們第一次見到手工木刻版年畫印制,不知不覺都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璇手法嫻熟地刷墨、拓印。璇和先生熱情地邀請小朋友們體驗,手把手地教每個孩子印下了人生第一張木版年畫。
鳳翔木版年畫是我國木版年畫的一大著名流派,我本以為現場會見到一位須發皆白的傳承人,沒想到是三十出頭的璇夫婦。而我臆想中的老先生也確有其人,就是璇的公公,一位國家級的工藝美術大師。公公當年作為長子繼承了綿延500年的祖業世興畫局,到璇的先生這里已是第21代。他們可能是國內最年輕的非遺傳承人之一。
璇和先生也是真心喜歡這門老手藝。雖然從練習刻版到成版,必要經歷三年以上,拓印不計其數,累到肩酸手疼才能套色精準、分毫不差,但璇說,再艱苦的習練過程也抵不過年畫中蘊藏的文化魅力。就像“十美圖”里的女子各個美麗婀娜,而且故事多多,風俗畫里也可以窺見舊時人們的生活起居,如“家宅六神”,就藏著給家人最好的祝福,還有一對門神“小哥哥”——尉遲敬德和秦叔寶,英姿颯爽有顏有才。多美好呀!為了將心目中的文化魅力傳延下去,璇和先生不斷嘗試將年畫藝術和當代人的日常融合,制作各種具有設計感的文創,漸漸為人熟識。
輝同學是我認識的另外一位年輕手藝人。他是一位80后斫琴師,每天四點起床,喝茶、聽琴、修琴、做琴,是輝日常的一天。用他的話說,他每天凌晨都在“等待蘇醒的長安”。從開始學習做琴,到接到第一個訂單,輝經歷了12年。輝的工作室里滿滿當當地擺放著各種斫琴的工具。做一張琴,從選料、造型、上漆、打磨、調音,全套純手工制作,歷時數月。不做琴的時候,他就去教人彈古琴。有一次我在一個公園拍攝一套古裝主題的片子,有彈古琴的場景,臨時叫輝來指導,他二話不說即刻就到了,興致起來,率性坐在竹林里彈奏一曲,風華無兩,圈粉無數。輝說:“只要是和琴有關的事,我都十分樂意。”木料在漲,生漆在漲,麻布在漲,鹿角霜在漲,唯一沒漲的是手藝成本。即便如此,輝也如當初學斫琴一樣熱愛并堅持著。
很感慨,在這喧囂的時代還有璇和輝這樣的年輕人,愿意安靜地做個手藝人。“日用即道”,古老的手工藝術與我們老祖宗的日常息息相關,不僅僅因為“從前慢,日子過得悠閑”。今天,這些老手藝依然活在我們的日常中,變成一種美、一種好、一種樸素的精致、一種生命的哲學、一種生活的美學,讓我們慢下來,“落后于這時代,凝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