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遇不上更年期

張帆遠航

小時候，我媽對我是極為嚴苛的。她會因為我數學只考了98分而惡狠狠地罵我，質問我是不是不想上學了；她也會因為我和同學在馬路上打鬧而罰我不準吃飯；她還會因為我考試排名下降而讓我跪搓衣板……

然而，自從我上了高中以后，我媽來了個180度大轉變，變得溫柔細膩又體貼，每天對我不是噓寒就是問暖，我甚至懷疑過她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別人的都是青春期遇到更年期——針尖對麥芒。我媽的更年期好像比別人的都要早，大概就是在我上小學的那會兒吧，根本遇不上我的青春期……

“那我們六點半在校門口的那家奶茶店見面吧。”

我坐在沙發上看到通知欄里蹦出了小李的消息，熟練地將手機鎖屏，沖著廚房里忙著做飯的媽媽嚷了句：

“我晚上要和小李出去玩，就不在家吃飯了啊！”

媽媽聞聲便從廚房里探出頭來：“那晚飯你怎么解決啊？”

“和小李在外面隨便湊合一下唄。”我攥著手機漫不經心地答道。

“那怎么能行。”我媽蹙著眉小聲地嘀咕著，又小心地問我，“幾點出去啊？”

“六點。”

也許是怕我不高興，媽媽帶著些許委婉的語氣說：“現在才五點二十嘛……你看能不能等媽媽做好飯，吃完了再走啊？媽媽跟你講外面的那些東西是千萬吃不得的，那都是用地溝油做的，很不干凈的。”

一來是不忍心拒絕笑盈盈的媽媽，二來實在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再和她吵起來，索性在她開啟嘮叨的暴走模式之前，爽口答應：“快點啊！”

時間在我低頭玩手機的當兒悄悄溜走，鐘上的分針正一點點逼近最上方的數字12。廚房里傳來的卻還是一陣陣“噼里啪啦”的炒菜聲，我已然有些不耐煩地沖著廚房喊道：“你好了沒？我馬上就該走了。”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廚房里穿著粉紅色圍裙的媽媽連忙應和，接著就是一段緊張又激烈的鍋鏟和鐵鍋乒乒乓乓的廝打聲，中間還混雜著食用油沸騰時滋滋的聲音。好像是一段交響樂，我媽就是總指揮。廚房里溢出一團白煙，開始彌漫到客廳了。我媽在這團白煙里被嗆得咳嗽連連。終于，在這段雄壯宏偉的交響樂進行不到三分鐘后，媽媽咳嗽著從那團煙里端出了一盤黃綠相間，還冒著滾燙熱氣的青椒土豆絲。

“油煙機壞了，等你爸回來得讓他修修。”媽媽將剛出鍋的菜端到飯桌上，轉身又去幫我拿碗盛飯。我沒有理會她，低頭抱著手機又和小李聊上了：

“你出來了嗎？【微笑】”

“還沒呢，我媽煩死了，非要留我在家吃飯。”

“那你快點哦！【乖巧】”

“嗯好噠，我過會兒就到～～”

我把手機鎖屏，拿起筷子夾了土豆絲飛快地吃起來。“呸！”我一口將剛吃下的菜吐在桌上，向還在廚房里忙活的我媽喊道：“這土豆絲怎么還是生的？！”

“不會吧？”我媽急忙從廚房里走出來，用手捏了一根放在嘴里嘗嘗，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太急了。”

“媽媽這不也是怕你等著急了嘛。”我媽看我有些不高興了，又慌忙說，“你看看能不能湊合著吃？就算是半生半熟的也要比外面的那些干凈些。”

我沒說話。

媽媽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笑：“那要不你跟小李商量商量咱晚點去行不，媽媽再去給你炒一遍？”

“那怎么行！已經答應了別人的事怎么能出爾反爾！”我感覺君子的道德大義使自己胸腔中怒火中燒，但又看到媽媽小心翼翼得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硬是壓住火氣，只是長呼一口氣，說，“算了算了，你再端回鍋里熱一下留著自己吃吧，我馬上就得走。”

“哦，”我媽看出我馬上又要生氣，而且還是非走不可了，臉上劃過一絲失落，“你要是不吃的話那我就不去炒了……但你到外面還是要少吃那些地溝油炸的東西啊……”

“那你晚飯怎么辦？”

“我隨便湊合一下就行了。主要是怕你又去吃那些垃圾食品……”她顯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無所謂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子一樣刺中我的心，心里莫名地痛起來。我就在那一刻像是突然長大了一般，意識到自己那段時間是多么的任性。

我突然不急著走了。仔細看著媽媽的眼睛，內心感到一股暖意在心房彌漫開來。

平時經常會聽身邊的同學抱怨媽媽對自己怎樣的嚴苛，自己又是怎樣的無可奈何。說實話，我倒是挺羨慕他們的，羨慕他們的青春期能剛剛好遇到媽媽的更年期。而現在正處于青春期的我，很感激更年期提前了的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