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思想史角度理解“criticalthinking”

【摘要】挑選思想史上具有批判性思維的思想家的標準蘊含對批判性本質和基本特征的理解。從蘇格拉底到波普爾的西方思想史顯示，懷疑、否定、批判、揭露偏見等構成批判性思維的基本屬性。為現代批判性思維奠定基礎的啟蒙思想和自由精神，更突顯了批判性思維的核心——理性和論證。

【關鍵詞】批判性思維；質疑；理性

【Abstract】The standard of selection of thinkers with critical thinking in the intellectual history contains an understanding of critical nature and basic characteristics. The history of western thought from Socrates to Popper shows that doubt， negation， criticism and uncovering prejudice， etc. have formed the basic attributes of critical thinking. The enlightenment thought and the free spirit that lay the foundation for the modern critical thinking have highlighted the core of critical thinking——reason and argument.

【Key words】critical thinking； questioning； reason

【作者簡介】武曉蓓（1983- ），女，漢族，陜西榆林人，延安大學外國語學院，延安大學西安創新學院，英語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批判性思維。

【基金項目】2017年度陜西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17JK0839）。

近年來，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性思維）在國內大有成為熱詞的趨向，但對該詞的理解和解釋尚有不少分歧意見。我們可以通過對思想史的簡單梳理，發現其中一以貫之的含義，來為準確理解critical thinking提供幫助。研究批判性思維發展史的學者如何從思想史中挑選出屬于批判性思維領域的理論家呢？顯然，并不是具有新思想的所有大家都會進入批判性思維學者名錄。篩選標準就與對critical thinking的理解有關。全球批判性思維領軍人物理查德·保羅的“批判性思維思想簡史”將論述過懷疑、否定、批判、揭露偏見的思想者納入其中。

一、從蘇格拉底到波普爾：批判性思維的歷史脈絡

蘇格拉底創立了探究性提問（probing questioning）方法，反省地質疑普通信念和說明（explanations）。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和希臘懷疑論者都強調事物往往不同于其迷惑人的表象，那些訓練有素的頭腦時刻準備著識破表象或假象以觸及更深刻的生活實在。中世紀的阿奎那將確保自己的思維經受批判性思考的檢驗并回應所有對其思想的批判作為發展思想的必不可少的階段。

文藝復興時期一大批歐洲學者開始批判地思考宗教、藝術、社會、人性、法律和自由。培根對人們在尋求知識過程中濫用自己心智的方式頗為關心。笛卡爾基于系統懷疑的原則發展了批判性思維方法，強調需要把思維建立在經透徹思考的基本假設基礎之上，對思維的每個部分都應被提問、懷疑和檢驗做了充分論證。在莫爾提出的一種新社會秩序模型中，時下世界的每一領域都遭到批判。馬基雅維利批判地評價了同時代的政治，揭露了政治世界中的許多矛盾和不一致。霍布斯接受自然主義者的觀點，認為一切均可用證據和推理加以說明。洛克要求將所有政府的職責都交付深思公民的理性批判，奠定了關于人權的批判性思維的理論基礎。他們二人都表現出對批判頭腦的極大信心，都看到了批判心智打開了知識的新景象。波義耳嚴厲批判了之前的化學理論。牛頓全面批判了傳統世界觀，開創了深遠的思想架構，擴充了哥白尼、伽利略和開普勒的批判性思考。之后，那些嚴肅反思自然界的人認識到，必須拋棄自我中心的世界觀，將人的意見完全建立在小心收集證據和可靠推理的基礎上。法國啟蒙運動中的培爾、孟德斯鳩、伏爾泰和狄德羅，都從相同的前提出發：當人的心靈經受理性規訓時，就能更好地弄清社會和政治世界的本質；更重要的是，理性必須轉向自身，以便決定思想的弱點和優勢。他們看重受過規訓的理智交流，在這種交流里所有觀點都必須經受嚴格分析和批判；他們相信，所有權威必須以這種方式或那種方式服從合理的批判性質問的詳細審查。18世紀的思想家進一步擴展了批判性思維概念，發展了我們對批判性思考的力量及其根據的理解。將批判性思維應用于經濟難題，產生了斯密的《國富論》。同年，應用于忠君的傳統概念，誕生了《獨立宣言》，應用于理性本身，催生了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

在19世紀，斯賓塞和孔德將批判性思考進一步延伸到人的社會生活領域。馬克思將批判性思考應用于資本主義問題，誕生了對社會和經濟的杰出批判。達爾文將其應用于人類文化史和生物生命之基礎，引出了《人類的起源》；弗洛伊德將批判性思考應用于無意識心理，開創了一門心理學新學科。批判性思考應用于文化，導致了人類學研究領域的形成；應用于語言，生成了語言學領域以及對符號和語言在人類生活中的功能的深入探索。20世紀對批判性思維的力量和本質的理解突飛猛進，對其有了更明晰的表達。薩姆納開天辟地的社會學和人類學基礎研究——《風俗論》（1906），記錄了人的心智以社群為中心的思維傾向，以及與此相應的學校所起的非批判社會教化功能的傾向。杜威強調延緩判斷的重要性，提出懷疑、困惑和躊躇是科學探究的起始點。維特根斯坦不僅讓我們日益注意人類思維中概念的重要性，也提醒我們需要分析概念并評價其力量和局限。皮亞杰使我們越來越關注人類思考的自我中心和社群中心傾向，認識到特別需要發展能在多元觀點之內推理的批判性思考，提高自覺實現的水平。我們從所有“硬”科學懂得了信息的力量和小心翼翼收集信息以及精確性的重要性，保持對潛在不準確、扭曲或誤用的敏感。我們從深度心理學（depth psychology）學會了人的心智如何容易自我欺騙，如何易于無意識構建錯覺和妄想，如何容易出現合理化和刻板印象、投射和“替罪羊”等心理偏差。波普爾談論科學時痛斥教條態度——持有一種信念或理論且只尋找支持該信念的證據，或者忽視反證據，要么從來不尋覓它，揭示科學的本質和知識進步的動力是批判精神。

二、康德和密爾：啟蒙和自由精神

很多人認為，作為一種更為具體和明確的思維方式，批判性思維的概念源于啟蒙運動晚期。康德在嘗試回答“我能知道什么？”這一問題時，奠定了批判性思維的基礎。的確，在其前批判時期的著作中，就有突出的批判意識。他曾將塞涅卡的名言置于《關于活力的真正測算的思想》的前言之首：最需要遵循的是，我們不要按照牲畜的習慣追隨前面的畜群，走的不是應當走的路，而是他人走過的路。前言開首就說：“我相信，我有理由就我利用這幾頁紙對世界所做的判斷而言得出一個如此之好的看法，以至我擅自批駁偉大人物們的那種冒昧，不會被解釋為我的罪過。曾經有過一個時代，人們在如此膽大妄為的時候不得不有很多擔憂；但我想，這個時代從此已經結束了，人的知性已經幸運地擺脫了昔日無知和驚贊所加給它的桎梏。從現在起，倘若牛頓和萊布尼茨的聲望與真理的發現相悖，人們也能夠敢于大膽地認為它一文不值，并且除了知性的牽引之外，不服從任何其他的勸說。”

《純粹理性批判》是“對一般理性能力的批判”，要“清理和平整（形而上學）雜草叢生的地基”，并期望讀者不是“順從和支持”，而是有“審判者的耐心和公正”。康德說，冷淡、懷疑、最后還有嚴格的批判，反倒是縝密的思維方式的證明。我們的時代是真正的批判時代，一切都必須經受這種批判。通常，宗教憑借其神圣，立法憑借其權威，想要逃脫批判。但在這種情況下，它們就激起了對自身的正當懷疑，并無法要求獲得不加偽飾的敬重。理性只把這種敬重給予能夠經得起它的自由的和公開的檢驗的東西。先驗邏輯把在純粹知性應用中通過一定的規則糾正和確保判斷力當作自己的真正工作。作為批判，為了防止判斷力在運用我們所擁有的少數純粹知性概念的時候失足，哲學則以其全部敏銳和考察藝術而受命行之。“詢問一門科學是不是可能的，這是以懷疑該門學科的現實性為前提的……作出這種懷疑的人，總是要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抵制做好準備。……有些人輕蔑地俯視這種懷疑；另一些人……無法理解這種懷疑。”康德說，“可以肯定的是：誰嘗到了批判的甜頭，誰就會永遠討厭一切獨斷論的廢話。”必須嘗試對純粹理性本身進行一種批判；或者，在已經有了一種批判時，對它進行研究和全面的審查。“批判給我們的判斷提供了能夠可靠地把真知與偽知區分開來的尺度，而且通過在形而上學中得到充分的應用，批判就建立起一種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在此之后就把自己的有益影響擴展到其他任何一種理性應用上，并首次注入真正的哲學精神。不過，批判為神學提供的幫助也肯定不可低估，它使神學不依賴于獨斷論思辨的判斷，并恰恰由此而保證神學能夠對抗這樣的論敵的一切攻擊。”

彌爾《論自由》的第二章，耗費相當大的篇幅贊美這樣一種德性：不僅知道一個人所喜歡立場的論據，也了解并嚴肅對待反對該立場的論據。“在每一個可能有不同意見的題目上，真理卻像是擺在一架天平上，要靠兩組互相沖突的理由來較量。”對于敵方的情事，即使不用比研究自己的情事時所用的更大的強度，至少總要用同樣的強度來加以研究。西塞羅用這種辦法當作在公開辯論時獲得成功的手段，為了達到真理而研究任何題目的人們都需要仿效。一個人不能駁倒反對方面的理由，也不盡知那些理由都是什么，那么他便沒有根據就兩種意見之中有所擇取。這時他的合理立場應當是把判斷懸擱起來。百分之九十九的所謂受過教育的人們，從未把自己投放在與他們思想不同的人們的精神境地去想一想那些人必會說些什么……要真正知道一個全面理解者的判斷的那部分真理，只有兼顧雙方、無所偏重、并力圖從最強的光亮下來觀察雙方的理由的人們才能做到。甚至在一切重要真理上如果沒有反對者，我們還不得不想象一些反對者，并供給他們以最技巧的魔鬼辯護者所能編出的最有力的論據。”

哲學史是批判史。哲學史是由批判之前或同代哲學家的哲學家構成的。理解并批判一種立場的能力是提出一種新理論的必要條件，因為只有看穿一個舊理論的難題，才能走向創造有可能避免那些難題的新理論。批判性思維者總是尋找可能證偽自己信念或駁斥所討論理論的論據和證據，他們是那種“依據可利用的證據和論據來誠實評估替代選擇”的人。知識的歷史性成長，不是通過簡單地發現一個人所喜歡教條的確認事例而通過批判實現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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