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身體里的雪

劉瀅

老梨樹皺紋黝黑，他老了。當(dāng)別的梨樹都開出花的時候，他卻只有孤零零的枝干和明顯稀疏的樹葉。

一只會法術(shù)的鼴鼠經(jīng)過，他告訴老梨樹，每一株梨樹都會遇到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場雪。這些雪融化在梨樹的身體里，化作花魂，這樣，梨樹就可以開花了。可是，老梨樹的花魂縮成了一個堅硬的核！只要將花魂取出來，沐浴月光，老梨樹就能開最后一次花了，只是，這將忍受極大的痛苦。

老梨樹請求鼴鼠幫助他，于是鼴鼠剪了一只紙鳥，紙鳥鉆進梨樹的身體，一寸又一寸，鋒利地割裂著所經(jīng)之地。

這時，一個傲慢的聲音響起來：“樹，為什么我感覺這么痛？”

老梨樹愣了一下：“是枝嗎？”“是的，樹。”

老梨樹盡力平穩(wěn)地告訴了他來龍去脈，他可不想在自己的枝面前表現(xiàn)出怕痛的模樣。

“哦，是嗎？只要治好花魂，我又可以開出花，得到人們的贊美了？”枝得意起來，“我就知道，人們離不開我！”

“恕我直言，你的這種得意，還有虛榮，說不定是掩埋花魂的一個原因呢。”鼴鼠突然彬彬有禮地插話了。

“什么，這是什么意思？”枝叫起來，但是，話音未落，他更加驚訝地叫起來，“天啊，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吹進了一絲春風(fēng)，涼絲絲的，這可是我幼年時的感覺！”

“啊——”一聲蒼老厚實的聲音響徹天空。鼴鼠被嚇了一跳，那蒼老厚實的聲音說話了：“你是誰？是你讓我如此疼痛嗎？我的身體里仿佛進了一把游刃。”

鼴鼠問：“是老梨樹的根嗎？”

“是！我知道生命即將結(jié)束，我已經(jīng)陷入昏睡的狀態(tài)，卻突然被這利刃驚醒。是你干的嗎，鼴鼠？”

鼴鼠看看老梨樹，他仍然在極力忍受著痛苦。鼴鼠點點頭：“是的，是我，也是老梨樹。”

根驚訝地問：“樹？他想做什么？”

“他只想再看一次年少時的那場雪。”鼴鼠輕輕地說。

“那場雪？我沒有看到，但是，當(dāng)雪花滲進來的時候，我有感覺，那是完全和土壤不同的事物，輕盈，而且會飛……”說完，根盡力把根須伸入土壤，減輕樹的痛苦。

而老梨樹痛苦地忍受著，身體內(nèi)部在不斷地裂開，細碎的爆炸此起彼伏。

月亮已經(jīng)高高地升上天空，銀輝灑滿大地。終于，小紙鳥出來了。

在他的身后，一個銀白的小雪核漸漸散開，成了絨絨的雪團。瞬間漫天雪花飛舞，一片兩片……全都覆落在老梨樹的身上，滲進樹皮、年輪，涼絲絲的，老梨樹感覺自己似乎又活過來了。

他伸了個懶腰，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樹梨花，在春風(fēng)里躍動，就像那場年少時的雪。

朱權(quán)利摘自《童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