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國彪



水是保證人類文明發生與發展的基礎,并孕育了燦爛的人類文明。人類早期的幾大文明均發生在幾大流域上,而當河流水資源被破壞殆盡時,文明往往衰落并滅亡。
中國擁有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面積,各種地形地貌豐富,河流眾多,也孕育出多種地域文化。人類為了生存,走出叢林,開始了逐水草而居的生活。黃河、長江流域是中華民族文化的搖籃,也是中華民族的發源地。而號稱“中華水塔”的青藏高原則是黃河、長江等大江大河的發源地。
地理環境因素和區域差異是造成不同民俗文化差異極為重要的原因之一。河流、湖泊等在我國民俗文化中具有重要意義。如在江南水鄉中,常常可以見到或伴依陸地,或懸于水面上的形態各異的房屋,形成水上村落。而我國東北三江平原則有“棒打狍子瓢舀魚”的諺語,充分體現了河流中豐富的物產和獨具特色的民俗文化。
青海玉樹是長江、黃河、瀾滄江三條大江大河的發源地,在這里不僅具有地理學意義上的“人類第三極”的海拔高度,而且孕育出了獨特的源文化。筆者認為,三江源是江河之源,是地理意義上的源頭,但不是文化的源頭,而是源頭的文化。因為每一個地方因地貌、地質、氣候、人等因素都有自己的文化,而三江源更多的是精神之源,人們往往有一種萬潮歸宗的感覺。因為其獨一無二的海拔高度,人們把她和更高的精神性聯系在了一起,用地域的某些特征和精神性的契合來傳導其感覺。
地處海拔高度四千米以上的三江源地區是江河的搖籃,這里涵蓋了以格薩爾為代表的史詩文化和覆蓋整個青藏高原的游牧文化。這里的原住民以看待生命的態度看待山和水,以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所衍生的文明見證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所以發掘和整理源文化對三江源保護以及生態文明建設都有著深遠意義。
源文化的發現
發展源文化要首先弄清楚源文化都包含哪些內容。源文化的提出者文扎是地地道道的三江源牧民家庭出生,對這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他幾乎將所有精力傾注于對源文化的發掘和研究。他認為源不僅僅是河流的源,還是生命的源,文化的源,信仰的源。那么,在源文化的發現中怎樣才能找到文扎先生所說的河流之源、生命之源、文化之源、信仰之源呢?筆者認為有以下四種方式:
1、體驗式發現。我們無法回避的事實是三江源地區是人類的高地,具有一般人無法想象的海拔高度。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在江河源頭海拔達到五千米至六千米。這種海拔高度使缺氧和寒冷,以及雪山、冰川和高寒草甸成為主要的氣候形態和特征。人們在感知源文化的過程中,無一例外的要涉及到海拔高度。而要了解源文化形成的起因第一要做的就是走上高原,體驗三江源的海拔,從高原稀薄的空氣和空曠中體驗氣候給身體和靈魂帶來的感受。這種體驗用一首藏北民歌似乎可以傳神地表達出來:遼闊的羌塘草原呵,在你不熟悉它的時候,它是如此那般的荒涼,當你熟悉了它的時候,它就變成你可愛的家鄉。
2、地理考察式發現。三江源首先是地理學上的概念。成立于2000年8月的三江源自然保護區總面積36.6萬平方公里,包括17個縣市,占青海省土地總面積的43.88%,總人口55.72萬,居民以藏族為主。三江源自然保護區是中國面積最大的自然保護區,也是世界高海拔地區生物多樣性最集中的地區和生態最敏感的地區。成立于2017年的三江源國家公園范圍包括青海可可西里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以及三江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扎陵湖、鄂陵湖、星星海等地,園區總面積13.21萬平方公里。在這樣大的面積上無論是管理還是保護、開發,都需要摸清家底,因此地理學意義上的考察是必不可少的。而這種考察對于源文化的發現具有重要意義,因為任何一種文化最終都要附著在人和物上,這種地理考察就是對物的集中整理。據探險家楊勇博士介紹,他們組成的三江源國家公園地理考察隊就已經發現了很多具有科學價值和旅游開發價值的地質地貌,其景觀的獨特性甚至超過了美國黃石國家公園。在未來的時間里,這些考察成果都將成為源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3、文化挖掘式發現。在我國古代詩詞歌賦中,關于水的記載比比皆是。廣為人知的《關雎》中的詞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中的“洲”即指的是灘涂濕地。而《詩經·蒹葭》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更是直接以水作為描寫對象。而三江源地區為大江大河的源頭,治多縣更是格薩爾王妃嘉洛·森姜珠姆的故鄉和出生地。作為東方的“荷馬史詩”,《格薩爾》以全世界篇幅最長、歷史悠久、卷帙浩繁、內容豐富,氣勢磅礴,流傳廣泛和依然“鮮活”形態而著稱于世界。三江源地區是《格薩爾》史詩的重要發祥地之一,更是身懷絕技的眾多格薩爾藝人生生不息的一方圣地。這里的山川大地遍布格薩爾的故事遺跡,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深深的侵潤在《格薩爾》史詩文化的氛圍當中。因此從山、河、湖和大量實物性質的遺跡中,從眾多格薩爾說唱藝人的精彩表演中,對格薩爾史詩的挖掘整理和研究至關重要,因為格薩爾史詩不僅是青藏高原文化的魂魄,也是源文化的重要支撐點。
4、民俗調查發現。民俗是任何一個地方原住民繁衍生息與當地自然環境的最佳結合,是千百年形成的原住民世界觀。對于當地牧民來講,三江源不僅是他們的生息之地,還是精神與情感的寄托之所。著名作家馬麗華在藏北游歷時,借宿在鄉下倉姆訣家。倉姆訣家生活很苦,生活的環境也非常閉塞。在這樣的環境中借宿,又能與女主人倉姆訣交談,作家有了許多優越感,她相信倉姆訣會非常羨慕自己。可她錯了。在她們的交談中,倉姆訣拉著女作家的手連連說道:“寧吉!寧吉!(藏語:可憐的!可憐的!)”這位藏族婦女認為,一個到處奔波的人,是世上最苦的女人,是最可憐的女人。只有民俗調查,才能讓我們真正進入三江源原住民的內心世界,才能知道他們在三江源這片精神高地上生活的所思所想。這也是源文化研究的價值所在。
源文化的傳播
對于一種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挖掘整理是第一位的,傳播同樣也是必不可少的環節。源文化同樣如此。通過地理學意義的考察、文化學意義的挖掘整理和民俗學的深入研究而形成的源文化成果如何向公眾形成有效傳播,成為我們必須要思考的問題。以下是筆者的三點認知:
1、學術交流平臺的傳播。為源文化研究學者搭建一個學術交流平臺,以開放的形式吸引哲學、美學、宗教、文化不同研究領域的學者深入進來,從各自的角度出發,增加源文化研究的深度和廣度。這種交流本身就是一種傳播,在學者中間形成了文化的有效傳播。再輔以新聞媒體的現場報道以及對文化學者的深度訪談等,使源文化形成第二次面向大眾的傳播。治多縣舉辦的全國源文化論壇就是一個很好的展示交流傳播源文化的平臺。需要指出的是,這種交流必須要秉持開放的態度,任何畫地為牢的封閉式研究與交流對源文化的發展都是具有傷害性的。
2、媒體記者的傳播。很顯然談論源文化的傳播,只靠學者之間的文化交流與論文成果的展示是遠遠不夠的,此時媒體記者不能缺席。媒體是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記者是傳播中記錄整理的重要存在。但筆者認為,在源文化的傳播中媒體記者應首先成為體驗者,與專家、學者、探險家一同深入到三江源的各個角落,見證并記錄每一個文化觀象或文物的發現與整理過程。此時,記者不再是傳聲筒,而是伴隨著自己的思考代表大眾提出問題,并向專家求證或為專家提供研究方向。就像《青海日報》資深記者古岳先生通過自身對三江源冰川多年的觀察提出了自己的憂患。他認為,青海湖水位抬高了,媒體一片叫好,但為什么抬高?是降水增多還是雪水融化,還是冰川融化?是需要仔細去探究的。這就是媒體的聲音,只有深入才能真實記錄。在源文化的傳播中,專家學者、媒體人、探險家的三位一體配置應該貫穿在每一次田野調查之中。這樣源文化的發現過程才能真正原汁原味的被大眾所了解。
3、旅游體驗式傳播。青藏高原獨特的地理條件和旖旎的自然風光是很多旅游探險者向往的地方。特別是三江源國家公園的建立,更對旅游的保護性開發提供了很好的條件。三江源頭是否有人居住,那里的人民對世界有著怎樣的看法?很多人都想看一看源頭的江河是什么樣子,都想感受一下高天遠地的風和自然,以及生活在源頭人的精神世界。這種旅游的原動力為源文化的傳播提供了土壤。現在青海玉樹三江源賽馬節、青海三江源國際攝影節、中國·三江源冰沙嘛呢文化旅游節、首屆游牧文化節、中國三江源牦牛文化節等節慶活動吸引了游客,也同時達到了傳播源文化的效果。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為旅游者提供真實準確的源文化信息,不能因為盲目體驗造成文化的錯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