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嘴的龍女

一葦

這是古時候發生的事，那時候海邊有個打魚人，他在月亮下捕魚，一網撒下去，拉上來一條大怪魚。

那怪魚足有百斤重，長著人的臉，海豚的身子，腹部有四只腳，頸下有兩只手。仔細看它的脖子，有一圈淡金色的短發，腦袋后面，還有第三只眼，目光流盼生光，像一顆綠星星。

海港的漁人都圍過來看，有的提著燈籠，有的舉著火把。大伙兒議論紛紛，沒有人知道那怪魚是個什么東西。

一個老漁夫說：“就算不是人類，也是海里有靈性的東西，殺死它是不吉祥的，不如放歸大海。”

打魚人不肯放，他認為怪魚珍稀難得，奇貨可居，等周遭漁人散去，就把怪魚抱上魚車，拉回家中，放在天井里，拿一張席子蓋住它。

沒想到，到了半夜，那怪魚竟獨個兒說起話來。打魚人悄悄起身，躡手躡腳走到天井，聽到席子底下傳來女子的聲音：“唉，怪只怪我自己。這真是——只因賭氣離天界，卻被漁人網取歸！”

打魚人掀開席子，問她：“你是魚？是人？還是神仙？”

那怪魚驟然看到打魚人，嚇得直抖，即刻閉上眼，閉上嘴，再不說一句話。

打魚人膽怯起來，想要丟棄它，卻又不甘心。他四處跟人說，自己捕獲了一條奇珍大魚，這魚夜里會說人話，誰想要的話，給三十兩銀子就行。

有個愛管閑事的小地主，聽說了這怪魚的新聞，專程到打魚人家里來看怪魚，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越新奇，就給了打魚人三十兩銀子，取來個大竹筐，把怪魚背回自己家里，放在屏風后面，用一張繡簾遮住。

到了半夜，小地主悄悄起身，隔著屏風偷聽，果然聽見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唉，怪只怪我自己！這正是——只因多嘴說閑話，就被移來另一家！”

小地主連忙追問：“你是什么來歷？說給我聽聽呀！”

可是呢，那怪魚聽見人聲，立即閉嘴不說話了。

小地主又是巧哄，又是嚇唬，又耍猴戲逗它，折騰了一夜，好不容易天亮了，那小地主困得眼皮直打架，一頭倒在床上，呼嚕呼嚕睡熟了。

小地主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娃兒貪玩，湊到怪魚那里看。

怪魚說：“渴死我了！渴死我了！”

兩個孩子用小水桶打來幾桶井水，澆在它身上。怪魚不滿意，抱怨說：“井水淡澌澌，海水多滋味。”

小地主的妻子聽到這話，就吩咐仆人挑來幾擔海水，把怪魚養在大水缸里。

孩子們圍著水缸玩耍，一味逗它。但怪魚閉上眼睛裝睡，不理會他們。

又過了幾天，小地主半夜睡不著，又惦記起那怪魚來。他悄悄起了身，蹲在水缸下，這一回，他聽到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唱戲呢：“哎哎呀，我祈求上蒼，祈求大地，祈求山神與海神，祈求門神灶神水缸神，也祈求這一家的小地主——放我歸海吧！快放我歸大海！哎呀呀，放我者生，留我者死！哎呀呀，放我者生，留我者死！”

小地主自小會唱幾句戲，聽它唱得好聽，就接著唱道：“怪魚怪魚你聽著，我是這家小地主。你明明白白告訴我，你身世如何，來自何處，說得清楚，我定當放你歸家。如果裝聾作啞不言語，我就宰了你，放入油鍋煮，煮呀煮呀煮……”

“一言為定！”怪魚馬上說，“我呢，本是南海龍王第九個曾孫女，東海龍王第三十八龍孫的未婚妻。只因跟未婚夫吵嘴，賭氣游到淺水灣，不幸落入漁人網——這幾日，困得我好苦也！你快送我歸大海，日后定當報答你。”

小地主聽她說話伶牙俐齒，實在忍不住笑：“原來是個巧嘴的龍女。好吧，你放心，明日就放你歸大海。”

小地主派了一頂轎子，把龍女抬到海邊，雇好一條漁船，他親自背那龍女上船，吩咐漁船駛離海岸。后來，他親手把那巧嘴龍女放歸海。

那龍女入海，喜得眉飛色舞，連聲說：“多謝呀哥哥！多謝呀哥哥！”

一轉身，潛入海底，不見了。

過了半年，那小地主在市集游玩，一個漁人向他兜售珍珠，足足一斛珍珠，又大又圓又明亮，小地主非常喜歡，問他價值。漁人說：“這是深海龍宮的珍珠，只賣給有緣人，既然你喜歡，就賣給你吧！它們價值五百兩銀子。”

當時小地主沒有帶錢，漁人說：“沒關系，你先把這斛珍珠帶回家，今晚我到你家取錢。”

可是呢，那漁人一直沒有來。小地主把那斛珍珠倒出來，發現斛底有一紙信箋，上面寫著：“幸虧沒放油鍋煮，不然哪來一斛珠？”

小地主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這一斛珍珠，是那位巧嘴龍女送來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