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盧 玉

用典是古詩文中常見的一種修辭手法。所謂用典,即在古詩文的創作中,為了達到一定的行文目的而引用古代故事或古人言行的一種修辭手法。劉勰在《文心雕龍》里詮釋其是“據事以類義,援古以證今”,即借古證今、以古喻今、借古抒懷。
用典可以使詩歌表達委婉、語言凝練、意蘊豐富,要想正確解讀古詩文,就必須了解其引用典故的含義,再結合上下文分析作者引用此典故的目的。故而,分析和解讀古詩文中的典故就成為中學古詩文教學的重要內容。
用典可以按照不同的方法作多種分類,從典故的運用方式來看,蘇教版語文教材中古詩文的用典情況可以分為以下四種。
直用典故,就是直接引用古人所說經典言論或引用典籍里記載的事,使人一看即知其用典,作者的情感態度能通過典故表達出來。一般包括對典故的直接引用和用自己的話總結概括其義。
因典故有證可考、有據可查,所以古人常用典故來論事說理,增強文章的說服力。韓愈在《師說》中引用了《論語·述而》中孔子的話“孔子日:‘三人行,則必有我師。’”來論證自己的觀點,使得自己的觀點有理有據,使人信服。
莊子在《逍遙游》中直接引用了記載怪異之事的《齊諧》中的原文:“《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日:“鵬之徒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此處典籍原文表現大鵬遷徙時的巨大動靜,承接前文所寫的鵬鳥之大。
《莊子·齊物論》中記載莊周曾在夢中化為蝴蝶,醒來以后,不知是自己在夢中化為了蝴蝶還是蝴蝶化為了自己。后人經常引用此典故表現美好、虛幻的夢境,如李商隱的《錦瑟》中就有“莊生曉夢迷蝴蝶”,借“莊周夢蝶”的典故,表現往事給自己留下的美好記憶,隱含著人生如夢,往事如煙之意。
辛棄疾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也多處用典,他把自己的報國壯志和滿腔憤懣借幾個典故委婉曲折地表現出來。如“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一句,是借用了這個典故:“劉裕的兒子劉義隆在元嘉年間草率出兵北征,想學漢代名將霍去病追擊匈奴封山而還,但因準備不足,大敗而歸”,告誡當朝統治者不要草率出兵,重蹈覆轍。再通過“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句”,借“廉頗”的典故表達自己壯志未酬,仍能為國效力的雄心壯志。
這種用法在古詩詞中比較常見,作者出于表情達意的需要,常常把典故加以改寫或以一點代全貌,巧妙地將之融入詩詞中。乍看之下,不見用典,行文連貫,文意流暢自然;再細究,知曉所用典故,則更覺意味深長,別有情趣。
中學的語文教材中也有古詩詞涉及化用典故的寫法。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杜甫《望岳》)。此句巧妙化用了《孟子·盡心上》中“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一句,一方面寫詩人從望岳產生了登岳的想法,表現泰山之高峻;另一方面又借典故暗含著詩人想不斷突破自己的眼界,不斷超越自我,不怕艱難、勇于攀登的心胸氣概。
再如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也是多處化用了典故。“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一句化用了雁足傳書、魚傳尺素的典故,兩者都是指傳遞書信。《漢書·蘇武傳》記載:“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荒澤中。”后人遂以“雁足傳書”指大雁能傳遞書信。東漢蔡邕的《飲馬長城窟行》中有言:“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魚傳尺素”就成了傳遞書信的又一個代名詞。作者在這里看似寫的江邊景物,實際上寫鴻雁遠遠飛走,魚兒在水中跳躍,它們都不能替主人公傳遞書信,由此更顯相思之苦。詩中另一句:“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是將《楚辭·招魂》中的“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水”和《九歌·河伯》中的“送美人兮南浦”融合,表達思婦因為游子的離去而感到無限的憂愁。

正用典故就是作者就典故的原意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即典故的含義與作者所要表達的情感內容相一致。大多數用典都是這種類型,作者可以借典故表達自己的意思,含蓄凝練,別有意味。
如李白《將進酒》中的詩句:“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其中的“陳王”指的是著名詩人曹植,詩句化用曹植《名都篇》中的“歸來宴平樂,美酒斗十千”。因曹植在仕途上備受猜忌,有志難酬,再聯系作者的身世和作詩背景,可知作者在此處用此典故概是表達對此類被埋沒的圣賢的同情和不平之意,飽含一種深廣的憂憤和對自我的信念。
在蘇軾的《赤壁賦》中也有這樣的用法,如“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其中的“美人”是借用了屈原《離騷》中的“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其中的意思,表示古代的君主賢臣和美好的理想。作者由此表達的是自己內心的美好向往,抒發個人的人生追求和志向。
在以上兩個例子中,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與典故原本的意思是一致的,典故的使用加強了作者的情感,增強了文章的典雅氣息,豐富了文章的意蘊內涵,也擴大了讀者的想象空間。
反用典故就是作者取典故所述之人事,反其意而用之,借以抒發一種與原典相反的思想情感或觀點。這種用法不僅能收到言簡意賅、以少勝多的效果,誘發讀者的想象,而且比一般用典更顯得技高一籌,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理解文章的難度。
“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語出王勃的《滕王閣序》,典故出于《晉書·阮籍傳》:“(阮籍)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返。”原意指阮籍在亂世中以狂放不羈的行為排遣內心的痛苦,但王勃在此處卻反其意而用,意在呼吁不能像阮籍那樣頹唐自棄,而應當積極進取。此外,“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謝家之寶樹”典出《晉書·謝玄傳》,謝玄以“芝蘭玉樹”比喻家中有才華的子弟,后泛指有出息的人才;“孟氏之芳鄰”是借“孟母三遷”的典故夸贊與會者皆為賢士。此句本意應為:只有有才之人才能結識各位名士。王勃在這里反而用之,自謙地表示:我雖沒有才能,但也有幸能結識各位賢士。
詩中也有這樣的用法,如杜牧的《赤壁》一詩中“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就是反用歷史故事。在赤壁之戰中,周瑜借助東風,用火攻擊敗曹操。既然風是關鍵,杜牧別出心裁地設想,如果沒有東風,周瑜就可能戰敗,又不直言,而以兩個美女象征國家的命運。這樣的視角很獨特,切入點也極別致,“反彈琵琶”的手法一路寫來,非常巧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