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歸居田園

雷琳熙

我想，在嘗過世情百味，走過紅塵迷霧之后，歸居田園，與鄉村為伴，與清風相隨。閑對春花秋月，一壺濁酒度盡人生。

我想，擁有一方池塘，一幢木屋。池塘不用很大，種上一池荷足矣；房子很小，有著木質的家具和米白色的窗簾，足夠溫馨。明亮的落地窗讓陽光充分透進房間，細細的灰塵浸在陽光里微微浮動。暖暖地醉了整個午后。

有風的時候推開窗，陽臺上的晴天娃娃低聲絮語，我認真聆聽她的獨白。和著風的聲音，淺淺睡去。

早春三月，農耕時節，我挽起袖衫，在滿池的清波里種上蓮藕，瀲滟的水色映出我的笑臉。

挎著竹籃，去春天的河邊采藜蒿，一只黃白相間的小狗從金黃的菜花里竄出來，將我嚇了一跳。抬頭突見一株野桃，在陽光里兀自粉紅燦爛，仿佛在與小河里嘎嘎叫著的鴨子叫板，是你還是我，誰先讀懂了春天？河邊的楊樹也不甘落后，舒展出綠葉，水面倒映出她們清麗的靚影。

夏日慵懶的時光里，屋旁的洋槐樹濾過溫熱的陽光，金燦燦碎了一地的流年。透過指縫看著碎碎的光線，直到眼睛流出淚來。

夜晚，搬出老式的舊竹床，搖蒲扇，聽風聲。滿池的蓮花已開了，片片荷葉溢滿了花的幽香。荷塘月色，月光傾城，興起時，信手扯一尺月華，就著花香下酒，乃是酒仙的境界。

我靜靜坐著，看不遠處的小狗追著飛蛾撒歡，追著追著，忽地跑進了門前大片的芒花叢里，棲在芒花中的螢火蟲嘩然飛起，頃刻間便滿天星點。美！我坐在微涼的夜風里，數著螢火蟲一只只飛回芒花叢中，只留下大片的芒花在月光下靜靜搖曳。

此時，若是想喝上一口好茶，須得學《浮生六記》中的蕓娘把碎茶葉在日暮前放到盛開著的荷花中，才配得上這夜色。夜晚時分，荷花收起花瓣，緊緊裹住茶葉。經過一整晚花香的浸染，第二天起個絕早，拂開薄霧取回茶葉，再用水沖茶，除了茶的滋味，更暗含著荷花的不俗之氣。

閑來無事可以到田埂上散步，看遠方的樹，南飛的雁。若是下雨了，順手折幾頂荷葉，除去蓮梗，便是絕好的雨衣。

天氣好的日子里，約上朋友去釣魚。釣來的魚裹上荷葉，就地用池水煮。若運氣不佳，小炒藕帶也是一道美味。

等到夏日過盡，任一池荷在風中枯萎。雨來時，坐在窗臺，看茶中的水氣氤氳上窗玻璃。雨點嗒嗒打在荷葉上，洗不盡，歲月的鉛華。

留幾片干凈的荷在家里，寂寞時候，撕碎了泡來喝。我堅信，她們擁有著自己的記憶，溶入墨綠的血脈。沉默中，我嘗到了盛夏黃昏的微風，深秋急雨的味道，寒冬枯葉上的白霜，春季萌芽的吶喊……

立冬的第一場霜，嘩地染白了所有的荷。她們堅定地目視前方，一如初見時的孤絕。烏黑飽滿的蓮子咚咚落水，沉入河床，回到最初的故里。來年春天，便不必再播種。

泡一杯清茶，獨坐木椅，窗外一池枯荷，聽雨聲滴答，最冷的寒冬里，也不會寂寞。

留得枯荷聽雨聲。

（編輯：關曉星）

對自然生活、恬靜閑適的向往，雅淡、清新具有古典意蘊的情懷，讓人想起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歸園田居》。作者描繪的鄉村生活圖景，未必真有一天能實現，但心向往之，就已足夠。與一般寫法不同的是，作者并未苛責、逃避現代工業文明，渲染城市的喧囂，而只是以誠摯的熱愛，靈動的文字，抒寫對生活的態度，讓人體會到，人的生命和萬物一樣美好，關鍵在于一份澄澈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