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里奇 雙面人生

王明琛

盧卡·莫德里奇迎來了豐收之年，囊括足壇三大個人頂級榮譽，終結了梅西和C羅對世界足壇十年的統治。他的無私、低調、堅韌，詮釋了另一種巨星的極致境界。

打破壟斷

持續十年的“梅羅選一，其他陪跑”格局，突然被克羅地亞和皇馬中場莫德里奇打破。9月24日，莫德里奇當選世界足球先生，成為足壇的破冰者。自2007年的卡卡后，該項大獎一直在梅西和C羅之間輪換，兩人各5次登頂，其中梅西從2009到2012年實現了四連莊。

莫德里奇獲得29.05%的選票，領先C羅（19.08%）、薩拉赫（11.23%）、姆巴佩（10.52%）和梅西（9.81%），優勢明顯。C羅在他效力皇馬的最后一個賽季，共攻進44球；薩拉赫在英超聯賽中打進32球，幫助利物浦隊11年來首次闖進歐冠決賽，并在2017年12月10日對埃弗頓的比賽中攻進年度最佳進球。但是，這些都不足以對莫德里奇構成威脅。

實際上，這不是莫德里奇今年第一次打破梅羅的壟斷了。在8月末的歐足聯年度最佳球員評選中，他已終結了C羅和梅西連續4年對該獎項的統治。

莫德里奇可謂眾望所歸。2018年，他先是幫助皇馬奪得5年來的第4座歐冠獎杯，實現三連冠壯舉，后又率領克羅地亞隊歷史性地闖進世界杯決賽，成為第一位在同一年里囊括世界杯金球獎、歐足聯最佳球員和世界足球先生的球員。

苦難之旅

2018年世界足球先生慶典在倫敦皇家音樂廳舉行，現場播放了一段視頻。在克羅地亞扎達爾空曠的停車場空地上，小莫德里奇踢著足球，耳邊傳來手榴彈的爆炸聲。這是他的成長故事，苦難且傳奇。

一處被燒毀的偏僻小屋殘骸，見證了莫德里奇在成為世界足壇巨星之前的苦難之旅。這里叫摩德西鎮，隱藏在達爾馬提亞北部韋萊比特山脈之間。如今，莫德里奇少年時曾居住過的地方已成沒有屋頂的廢墟，長出樹木，有一塊警示牌還矗立在那里，上面寫著：“別出去，有地雷！”

帕夫列·巴萊諾維奇是克羅地亞研究狼群的動物學家。1990年冬天，他來到摩德里鎮，打算拍攝一部紀錄片。在他的鏡頭里，5歲的小莫德里奇穿著大人衣服，揮舞小鞭子，趕著羊群，在亂石和群狼環伺中穿行。

父親斯蒂普和母親拉多伊卡每天要到附近的一家毛織工廠辛苦勞作，掙來的微薄薪水維持基本生活開銷，莫德里奇從小和爺爺老盧卡一起生活。爺孫之間的感情非常深，沒有什么力量可以把他們分開，除了戰爭。

1991年12月18日，老盧卡像往常一樣到附近的山坡放牛，卻被敵軍殘忍處死。摩德鎮無處不在的地雷隨時威脅著人們的生命。斯蒂普和拉多伊卡不得不帶上家人，開始了危險的逃難之旅。

和后來的隊友伊萬·拉基蒂奇、馬里奧·曼朱基奇、德揚·洛夫倫將新家安置在歐洲中部不同，莫德里奇隨家人逃到40公里外的沿海城鎮扎達爾，在科洛瓦爾酒店找到了避難所。

接下來的7年時光，他們都是在這里度過的。不幸的是科洛瓦爾酒店靠近大海，依然是戰爭熱區。每逢迫擊炮彈在城市亂飛時，這個被戰火包圍的家庭經常要把幾張床固定到一起作為掩體，一躲就是好幾個小時。成千上萬的手榴彈從周圍的山丘上投下，在酒店前停車場爆炸，幸運的是炮彈只是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

在炮火洗禮的間隙，人們將房門吱吱呀呀地推開，可以看到煙霧直沖天空，組成一片詭異的云朵。彈坑遍布在灰色的被炸毀的人行道上，把這個陽光普照的港口城市變得像月球表面。每到這時，小莫德里奇會露出靦腆的笑容，撿起足球，到戶外快樂玩耍。

死亡威脅成為家常便飯，但莫德里奇的童年快樂并沒有被剝奪，他和一個叫馬爾科·奧斯特里奇的孩子成為好友。兩個孩子被足球和友誼包圍，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不論在光線陰暗的停車場還是燈光閃爍的酒店走廊中，兩個孩子只要不踢足球，就很難被發現。酒店一位管理人員曾開玩笑說：“他們整天在酒店大堂踢球，踢碎的玻璃比炸彈炸碎的還要多?！?/p>

一位酒店工人對小莫德里奇很感興趣，給當地足球俱樂部扎達爾隊負責人約瑟普·巴伊洛打電話說：“我相信你會對這個孩子感興趣的?！卑鸵谅鍛s而來，盡管觀摩的樣本量很少，但還是被小莫德里奇迷住了，他決定給這個7歲男孩去足球學校深造的機會。在一位叔叔的資助下，小莫德里奇開啟了不可思議的足球之路。

荊棘密布

從職業成就來看，莫德里奇堪稱巨人，但以往人們似乎很少認為他是世界足壇的“最佳”，這與他瘦弱的身材有很大關系，也讓他在職業生涯前半段飽受質疑。

2007年11月17日，馬其頓首都斯科普里國家體育場像是一片沼澤地，暴雪導致球場積水嚴重，對馬其頓迎戰克羅地亞的歐洲杯預選賽造成了影響。由于兩隊都很難控制球，比賽相當難看。但人們注意到，身披14號克羅地亞球衣的莫德里奇雖然個子矮小、身形瘦弱，但始終憑著自己的技術精確地控球。

這種觀感與多年前扎達爾青年隊主教練托米斯拉夫·巴西奇和青訓總監多馬戈伊·巴西奇不謀而合。當時莫德里奇的身體素質奇差，一股強風就能把他吹倒，但擁有細膩精準的控球技能和充滿想象力的傳球視野。這在初學者之中十分罕見。

那個年代，巴爾干地區足壇流行的觀點是“力量是足球運動員成功的關鍵”。類似“個頭太小，踢球永遠出不了成績”的論調，曾令莫德里奇痛苦不已。

12歲時，莫德里奇得到了去斯普利特海杜克隊試訓的機會。身為該隊的狂熱球迷，他為能和兒時偶像并肩作戰興奮不已。不幸的是球隊并沒有看好莫德里奇，認為他太瘦弱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莫德里奇十分傷心，一度打算放棄足球。托米斯拉夫·巴西奇為他重塑自信，并聘請一位私人教練來加練他的力量。

莫德里奇的訓練成果逐漸顯露出來，克羅地亞足壇最強大的薩格勒布迪納摩隊也對他非常感興趣。在巴西奇的斡旋下，莫德里奇簽訂了去首都球隊踢球的協議。他最初只是進入青年隊，偶有亮眼表現。球隊高層堅信，要兌現莫德里奇的全部潛力，必須在身體上過關。

2003年夏天，球隊決定將他租借到莫斯塔爾茲林斯基隊。當時，球隊中球霸橫行。莫德里奇沒有畏縮，反而在隊中建立起威信，展現出自己以往都沒有察覺出來的勇氣與毅力，被評選為當年的波黑足球先生。不過，迪納摩隊依然沒有被打動，將莫德里奇再次租借到位于薩格勒布市郊區的扎普雷西奇國際隊。他率領國際隊拿到聯賽亞軍，并首次入選21歲以下國家隊。

迪納摩隊再不能漠視莫德里奇的能力，和他簽訂一份10年長約。在迪納摩時代，莫德里奇率隊贏得聯賽的3個冠軍和國內杯賽3個冠軍，在2006年對阿根廷隊的友誼賽中迎來國家隊處子秀，躋身歐洲頂級聯賽只是時間問題。

2008年春天，有3支球隊都希望得到莫德里奇。阿森納隊起初勝算很大，但主教練溫格質疑莫德里奇的單薄身體能否適應英超聯賽的強度，球隊撤回報價。最終，托特納姆熱刺隊以1650萬英鎊的轉會費簽下莫德里奇，合約期為6年，打破了之前由達倫·本特在2007年創下的轉會費紀錄。

4年后，莫德里奇以3000萬英鎊轉會皇馬。起初，同樣是出于身體原因，他融入西甲的速度很慢，一度被西班牙《馬卡報》評為“2012年最糟糕的轉會”。莫德里奇沒有氣餒，逐漸學會合理利用身體來阻擋強壯的對手，成為皇馬攻防俱佳的中場組織大師。

雙面魔笛

沒有文身，沒有嘩眾取寵的發型，球場外的生活很低調，莫德里奇看上去是一名非常傳統的足球運動員。然而，祖國克羅地亞的球迷卻對他愛恨交織。

莫德里奇原本在克羅地亞擁有超高人氣，好好先生形象深入人心。去年，他為前薩格勒布迪納摩隊首席執行官塞德拉夫科·馬米奇涉及數百萬歐元的貪污案作出前后不一的證詞，使這一切受到玷污。

馬米奇任職期間，曾在莫德里奇轉會至熱刺的交易中獲得暴利，其中50%的金額根據一項“附加條款”先是轉入莫德里奇的賬戶，隨后又匯入馬米奇的銀行戶頭。在兩年前的指證中，莫德里奇曾承認這一切，并指明與球隊對分轉會費的附加條款是在轉會完成后簽署的。但在去年一次聽證會上，莫德里奇聲稱忘記了簽署日期，甚至間接否認了簽署過這項條款。

莫德里奇此舉惹怒了許多球迷，他們認為這次庭審是整頓克羅地亞足壇貪腐的大好機會。在俄羅斯世界杯上，球迷們對莫德里奇的反感有增無減。一位球迷在他的球衣背面印上“Ne sjecam se（我不記得了）”，取自莫德里奇的證詞。與庭審期間在薩格勒布周圍出現的一些涂鴉相比，這種舉動還算是有節制，那些涂鴉中則包括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盧卡，你總有一天會記住。”

但是，這個黑鍋不該由莫德里奇來背，正如格拉茨大學東南歐研究中心的達里奧·布蘭丁所說：“人們很自然地期望高收入的運動員成為榜樣，而另一方面，莫德里奇不只是一個傀儡，更是克羅地亞足壇腐敗和馬米奇裙帶關系的縮影，他的過錯應該被原諒?！?/p>

換位思考，莫德里奇很難和馬米奇徹底決裂。足球是他通往未來美好生活的門票，馬米奇正是繪制畫卷的人。馬米奇經常給他購買奢侈品，包括運動器材和球鞋，并代為支付房租。莫德里奇18歲生日時，馬米奇還給他買了一輛二手汽車。

每一處有陽光的地方都會有陰影?；蛟S在莫德里奇看來，馬米奇就是“將他帶到陽光里的那個人”。

另類天王

12月初，由《法國足球》雜志評選的金球獎將浮出水面。從目前投票情況來看，雖然薩拉赫的得票率最高，但考慮到他在今年沒有幫球隊拿到任何冠軍，很可能不被專家認可，莫德里奇依然是最大熱門。

莫德里奇這樣的球員是現代足球的反命題。球星的個人光環被過度美化，英雄主義盛行似乎成為大趨勢。莫德里奇很低調，是一位典型的團隊球員，將球隊的各個零件完美地串聯。

莫德里奇會成為下一代足壇天王嗎？他已經33歲，低調謙遜，在皇家馬德里，已經離隊的C羅、貝爾、馬塞洛、伊斯科等人都比他高光。他不可或缺，又蹤跡難覓，沒有多少孩子愿意像他那樣踢球。

在社交網絡盛行的時代，球員的價值可能會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的視頻集錦長度，莫德里奇的重要性需要深度挖掘。他是一位沉默的建筑師，雖然經常去防守補位不利于數據表現，但他對這種幫助球隊的方式非常滿意。

魔笛聲響起，莫德里奇腳下的巔峰之路仍在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