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中華海洋文明的新視角
——《重識中華海洋文明：從山海抒懷到經略海洋》評述

文/閆永春

長期以來，一談起中華文明，似乎與海洋文明關涉無多。人們慣用“儒教”“農耕”“游牧”“大一統”“鄉土”“亞細亞”等語匯來統述中華文明，而與“海洋”相關的功業及心跡則極少提及。其實，中華海洋文明以其富詭、博涵、和平、包容、勁健的特征，融入中華文明母液，與陸地文明一道哺育了華夏兒女，并在當代繼續發揮著超越時空的作用，歷久彌新、催人奮進。

肖楠撰寫的 《重識中華海洋文明：從山海抒懷到經略海洋》一書，凝結了對中華海洋文明相關重要問題的思考及述評。作者認為，與其對海洋文明進行包羅萬象、大而全的研究，不如從浩如煙海的經籍史料中殺出一條“血路”，從“文明模式”視角梳理、提煉和總結出典型模式，以期使讀者達到窺一斑而知全豹的效果。

本書對中華海洋文明的 “重識”有兩層含義：一是使讀者認識到在中華文明的譜系中，不僅有陸地文明，也有海洋文明，而且海洋文明不處于從屬地位，與陸地文明同等重要；二是從“文明模式”視角來重新考察中華海洋文明，通過對這三種模式的還原來揭示中華海洋文明乃至整個中華文明的特質以及當代發展。

何為“文明模式”？在綜合哲學家托馬斯·庫恩關于 “科學范式”的觀點和文化人類學家露絲·本尼迪克特關于“文化模式”的觀點之后，作者提出“文明模式”即是指把人們維系在一起的文明共同體，這種“文明共同體”具體到中華海洋文明，主要從文化心態、經貿往來和國防經略這三個方面來進行概括、提煉和描述，分別對應 “山海抒懷”“海上絲路”“經略海洋”三種模式。本書是首次以“文明模式”的視角來認識中華海洋文明，并對其涵義、模式之間的關聯、模式之間的異別等問題進行甄別、闡釋與升華。

“山海抒懷”模式，構成了中華海洋文明的源頭和原力，并在后世分化成兩種路徑：一為對長生的崇拜與追求，形成幽眇玄遠的海國仙話傳奇；一為對海景的歌詠與興寄，形成恢宏瑰奇的涉海詩詞曲賦。前者體現了先民在面對海洋的神秘與力量時表現出的對這種異己力量的由衷崇拜、信仰與追求；后者則是在審美體驗中獲得對自我生命力的觀照，主體生命參與其中、置身其中，在人海互動、和諧共處中體驗、涵泳、積累生命經驗，并直接通達 “物我兩忘”“天人合一”的審美情境。從總體上講，“山海抒懷”體現了中華民族先人對海洋文明之“道”的體悟與歌詠，思緒入乎于幽眇莫測的神秘追求之中，但同時又以奇瑰萬端的浩嘆發之于外，在這一內一外間展現出人與海洋的和諧狀態，體現著人在山海間詩意棲居的生活狀態。

“海上絲路”模式，肇始于原始社會，興起于漢唐盛世，高潮于元明兩代，不能僅僅視為是“陸上絲路”的補充，而是絲綢之路的重要支脈，集中體現出了中國人對海洋的積極探索，這是絲路精神的重要體現，論述、闡明、弘大中華海洋文明，需要改變傳統中國只有航海活動沒有海洋文明的舊觀念。至少可以清楚看到中國人絕非如西方人所稱之自古便不善海洋交通，不諳海事貿易，也進一步證實了中華文明的形成與發展具有多源性和不平衡性。

“經略海洋”模式，是自西方海洋強國大舉入侵后，時代先驅、仁人志士才開始正式思索海防海權海軍等問題。我國是陸海兼備的國家，除了在東南面朝向大海之外，還西隔高原、北接大漠，所以海防海權問題絕非是孤立的，而要與陸防陸權問題緊密聯系起來統籌考察。歷史上只有所謂“塞防”，即中原地區受游牧民族侵擾，而無真正之海防。明朝雖然有抗擊海上倭寇盜匪的軍事行動，但實際執行的仍是內傾型的塞防，只不過視海洋為內陸一延伸的屏障，設口岸、置炮臺、建水師，功用不出防守緝捕的范圍。自西方海洋強國大舉入侵后，動蕩的時局、殘酷的現實逼迫著我國思索所謂塞防海防問題，并逐漸認識到如何處理好陸地與海洋的關系，是攸關國運的戰略問題。其實，就我國海洋發展整體趨勢而言，自改革開放以來施海洋開放戰略，才算是對海洋真正意義上的“經略”。當前，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陸海統籌大戰略，倡導陸權海權兼備發展，“經略海洋”正從 “近海防御”向“遠海防衛”過渡。

與同類海洋文明研究著作相比，本書非常重視揭示中華海洋文明的當代意義，在每一部分都設專章進行研究。當前，黨中央提出推進海洋強國建設，要堅持陸海統籌，走依海富國、以海強國、人海和諧、合作共贏的發展道路，這一總體要求恰好與三種中華海洋文明模式的當代意義相吻合，其本身也是海洋文明的延續。“山海抒懷”的當代建構，是將“人海和諧”的精神內核發揚光大，將其融入豐富海洋文化、保護海洋生態和完善海洋法規的當代海洋生存實踐中，賦予其蓬勃的生機活力，為實現建設海洋強國的目標發揮更久遠的作用。“海上絲路”的當代超越，與“一帶一路”建設一脈相承，其中蘊含著“依海富國、合作共贏”的大智慧。“經略海洋”的當代長征，是指為了捍衛海權，確保海洋權益，人民海軍就如同當年紅軍長征一樣，從弱到強，逐步成長為強大的海上雄師。這支威武之師、文明之師，弘揚長征精神，傳承紅色基因，開始了新世紀的海洋長征，是“陸海統籌、以海強國”戰略思想的核心要義。

我國目前正處于建設海洋強國、發展強大海權的歷史機遇期，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堅持陸海統籌，加快建設海洋強國。”因此，也需要加快對中華海洋文明的重新認識和思考。可以說，本書的出版正逢其時。書中所論皆以事實為依據，不做空泛玄談，不建空中樓閣，力求做到史論結合、雅俗共賞，在讓讀者游覽中華海洋文明勝景的過程中，對其產生興趣和關注，改變“重陸輕海”“陸主海從”的傳統觀念，增強我國由海洋大國向海洋強國邁進的自信心與自豪感，進而貢獻自己的智慧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