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梅1副教授),姚春玲2副教授),段美枝1教授)
2009年,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在農村試點運行;2011年,城鎮居民社會養老保險在城鎮試點運行;2014年,兩項制度合并實施,統一為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制度(以下簡稱“城鄉保”)。“城鄉保”基本沿用過去兩項制度的框架,依然體現“長繳多得、多繳多得”的激勵機制,采用“個人繳費+集體補助+財政補貼”的籌資模式和“個人賬戶+基礎養老金”的養老金待遇模式。隨著土地養老和家庭養老功能的弱化,居民對社會養老保險的需求增加。截至2017年,“城鄉保”參保人數已達5.13億人,占全國社會養老保險參保總人數的56.0%。財政補貼在這項制度運行中起著關鍵性作用,除在繳費環節給予不同程度的補貼,還承擔著全額的基礎養老金。隨著養老金待遇的提高及領取待遇人數的增加,財政補貼資金占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收入的比重不斷增大,由2010年的50.37%增加到2016年的75.42%。截止到2017年12月底,基礎養老金占月人均養老金的90%以上。但是,“城鄉保”依然無法保障老年人的基本生活,2017年全國養老金的平均額僅為1500元/年,占當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的5.9%。大規模的財政補貼加重了財政負擔,而且可能會因補貼方式不當造成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若不進行制度結構和參量調整,未來我國可能陷入因保障水平太低而使大部分參保老人陷入貧困,或因養老制度高度依賴于財政維系運行而導致財政風險,或二者同時出現的糟糕境地[1]。
因此,在經濟進入新常態,財政支出矛盾日益加劇,“保民生兜底線”的任務更加艱巨,特別是財政支出資金績效管理全面推行的大背景下,以績效為導向,深入分析財政補貼政策的有效性,促進“城鄉保”制度的良好運行,已成為理論界和決策層亟待關注和研究的課題。
有效性是指某項活動實際已取得成果實現規劃目標的程度,反映活動成果同規劃目標之間的對比關系,是衡量績效的關鍵標尺之一[2]。目前學術界關于財政政策有效性的研究主要采用兩種方法:一是根據政策能否對產出、就業等經濟變量產生的影響以及影響程度的大小來判定政策的有效性,二是根據政策在引導和調控經濟運行中能否達到既定的目標來判斷政策的有效性[3]。
我國針對不同人群建立社會養老保險體系,有著明顯的制度區隔特征。國外城鄉養老保險制度基本上是統一融合的,與我國當前情況有著明顯差異。因此,國外學者關于“城鄉保”制度的研究較少。自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實施以來,財政補貼作為一種無償性的財政政策安排,能否有效推動“城鄉保”制度持續、健康運行,備受國內學者關注。國內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以下幾方面:①財政補貼政策在激勵城鄉居民參保方面是有效的[4],但也有學者研究表明,只有在補貼力度較大的情況下才能有效提高居民的參保率[5]。②隨著“城鄉保”基本全面推廣與覆蓋,補貼政策的參保激勵作用就會弱化,其作用主要體現在激勵居民提高繳費水平從而保證制度持續運行[6];財政補貼提高了居民的有效繳費能力[7],但也存在負向激勵效應,扭曲了居民選擇行為,誘發并加劇了居民“就低不就高”的逆向選擇[8]。③財政補貼在繳費檔次選擇的激勵方面是低效或失效的,低水平繳費引致的低保障水平,無法滿足參保人員老年時期的基本生活需求[9]。
現有成果為本文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合理解釋了當前居民參保的逆向選擇行為,但對于當前參保積極性下降、“斷保”現象頻發未加以全面系統地解釋;在研究方法上,現有的研究主要從財政補貼對居民參保率、繳費行為等社保制度變量或行為的影響視角展開,而基于目標及其實施效果對比分析財政補貼政策有效性的研究較少;在保險精算模型構建中的參數設定上,一些學者將居民繳費標準增長率與收入增長率按同比增長,這與實踐運行情況不相符。
本文將在財政補貼目標與其實際效果進行對比分析的框架下研究財政補貼政策的有效性。首先界定財政補貼政策目標;其次基于古典經濟學與行為經濟學,運用保險精算方法構建“城鄉保”養老金替代率測算模型,根據模型測算結果并結合實踐運行情況分析財政補貼政策的效果;最后通過補貼政策實施效果與其目標對比得出結論,并提出相應的政策改革建議。
政策有效性討論的前提是政策目標的設定,財政補貼作為“城鄉保”制度運轉的核心參量,其目標必然與“城鄉保”制度戰略目標一致且服務于該目標的實現。
根據國發[2009]32號文件、國發[2011]18號文件、國發[2014]8號文件以及《“十三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規劃》可知,目前“城鄉保”制度的核心目標為“全覆蓋”“保基本”(保障老年人基本生活)。財政補貼政策在“城鄉保”全面覆蓋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若完全依賴于財政補貼實現“城鄉保”制度的“保基本”目標,不符合我國養老保險制度“共濟性”的本質要求,我國政府財力狀況也難擔此重任[10]。根據“城鄉保”制度的“國家、集體和個人”責任分擔機制,引導、激勵居民為其老年基本生活保障承擔相應的責任,是財政補貼政策核心目標之一。
據此,財政補貼目標應界定為三個層次:一是激勵居民參保,促進養老保險制度在城鄉廣覆蓋;二是激勵居民提高繳費水平,延長繳費年限,提升居民養老保障水平,促進制度可持續發展;三是提高居民保障水平,加大收入分配調節作用。第一層次目標是后兩個層次目標的前提條件,當前基本得以實現。第二層次目標是核心,是財政補貼政策的關鍵性目標。第三層次目標以前兩個目標為基礎,只有前兩個目標基本實現,收入分配作用才可能充分發揮出來。隨著“城鄉保”“全覆蓋”的基本實現,養老金水平是制度的核心問題,直接關系到城鄉老年居民的生活保障程度[11]。因此,財政補貼是否促進“保基本”是衡量財政補貼政策有效性的主要依據,也是本研究實證分析的重點。
本文運用保險精算方法構建了“城鄉保”養老金替代率測算模型,根據模型測算結果且結合實踐運行情況分析財政補貼政策的效果。
1.指標。在國際上,養老金替代率是衡量養老保障水平普遍采用的一個重要指標[12]。養老金替代率的測算方法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經驗式”的替代率,另一種是“制度式”的替代率,又稱目標替代率[13]。本文主要采用目標替代率的方式,即通過模型測算居民達到可領取養老金年齡、獲得養老金的待遇與同期當地動態社會平均收入的比率,來衡量現行“城鄉保”制度下居民選擇不同的繳費標準可獲得的保障水平。
2.數據。“城鄉保”制度由中央統一制定實施,各地執行政策框架。其運行模式基本相同,但具體政策安排有所差異,如各地區在繳費環節補貼力度不同,不同的繳費年限補貼也不完全相同。內蒙古自治區是最早實施城鄉統一政策的試點地區之一,收支水平處于全國的中位數,也是參保積極性下降問題較為明顯的地區,因此,本文選擇具有代表性的內蒙古自治區農村地區為例展開深入研究。本文模型測算中使用數據部分源于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發布的《關于進一步完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意見》(內政發[2015]21號),部分來源于官方公布的統計數據和實地調研數據。其中,源于相關政策的基本數據有:
(1)繳費年限。根據政策要求,繳納保險年齡范圍為16~59歲。如果參保人參保時不足45歲,累計繳費年限不少于15年;超過45歲者可以補繳費用但累計繳費不超過15年。
(2)財政補貼。根據內政發[2015]21號文件規定,居民的養老金由個人賬戶和基礎養老金兩部分組成,財政實施養老待遇和繳費兩個環節補貼,具體政策如下:
自治區每年均確定全區基礎養老金最低發放標準,并在此基礎上,針對70~79周歲老人另加10元/月,80周歲及以上者另加20元/月。參保人選擇200元及以上檔次且累計繳費年限超過15年的,每多繳1年,基礎養老金則提高2元。基礎養老金的最低標準根據國家有關規定及自治區經濟發展和物價變動等情況適時調整。基礎養老金由財政全額承擔。
按照文件規定,繳費標準共設13個檔次,各地可根據實際情況適當增設檔次。參保人可自愿選擇繳費檔次,不同繳費標準補貼力度不同(見表1)。
(3)個人賬戶的投資收益率。按照政策規定,個人繳費、政府補貼及其他來源的繳費資助,全部計入個人賬戶,個人賬戶儲存額每年暫按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金融機構人民幣一年期存款利率計息,個人賬戶儲存額的利息按復利計算。

表1 內蒙古“城鄉保”居民繳費標準及繳費補貼率 單位:元,%
(4)個人賬戶養老金的計發標準。個人賬戶的全部積累資金額除以139作為每月的計發標準。
1.前提假設。為便于研究,本模型構建時作如下假設:①居民選定的繳費標準不變,居民繳費和財政繳費補貼均發生在年初,若繳費年限不足15年,均在繳費年限內平均補繳且繳足15年;②本文僅分析居民達到60歲時的替代率(保障水平);③不考慮通貨膨脹的影響,居民人均純收入每年按固定增速增長;④假定居民從2011年開始參保;⑤不考慮集體補助。
2.模型設計。
(1)參保居民年滿60歲時的個人賬戶資金總額。用預付年金終值法求得退休時個人賬戶的資金總額,具體計算方法如下:

其中:Fbk、Fpk為繳費年限超過15年(包括15年)和不足15年的個人賬戶資金;r為個人賬戶的收益率;n(n=1,2,…,44)為連續繳費年數;k(k=1,2,…,13)為繳費檔次;Abk、Apk分別為繳費年限超過15年(包括15年)和不足15年的保費,n=1,2,…,14。
(2)參保居民達到退休年齡時,可得到的基礎養老金。“城鄉保”實施之初,每月自治區規定最低基礎養老金為60元,d為基礎養老金平均增長率。按政策規定,繳費年限超過15年,每超一年,每月基礎養老金可增加2元。繳費年限超過15年和不足15年,60歲時可獲得的基礎養老金分別為D1和D2:

(3)參保居民60歲領取的養老金水平。每年領取的養老金由個人賬戶發放資金和基礎養老金兩部分構成,其中,個人賬戶養老金按月計發標準為個人賬戶全部儲存額除以139。由公式(1)、(3)導出公式(5),公式(2)、(4)導出公式(7)。

Ybk、Yb1、Ypk分別代表繳費標準100元以上且繳費年限超過15年、繳費標準100元且繳費年限超過15年以及繳費年限低于15年的居民到60歲時每年可領取的養老金。
(4)替代率。R為基年的居民人均純收入水平,g為收入增長速度,Tbk、Tb1、Tpk分別代表繳費標準100元以上且繳費年限超過15年、繳費標準100元且繳費年限超過15年以及繳費年限低于15年的居民到60歲時的養老金替代率。具體計算方法如下:



(5)剔除財政補貼后養老金的替代率模型。具體模型如下:Tk1、Fk1、Ak1分別為繳費年限大于15年的養老金替代率、個人賬戶累積基金和個人繳費額,Tk2、Fk2、Ak2分別為繳費年限不足15年的養老金替代率、個人賬戶累積基金和個人繳費額,其中,Ak2=
3.模型參數設定。
(1)參數r設定。個人賬戶收益率r是根據中國人民銀行每次利率調整后公布的一年期存款利率進行簡單平均計算而得,從2000~2011年央行共調整了25次利率,計算得到平均利率r為3.1%。
(2)參數g設定。考慮到通貨膨脹因素影響,本文對相關數據進行消脹處理。第一步,根據《內蒙古自治區統計年鑒(2012)》的數據,以上年作為基準年,計算從1984~2011年的每年農牧民的名義人均純收入增長率。第二步,采用農村居民消費價格指數對農牧民年人均純收入名義增長率的數據進行消脹處理后得出歷年的實際增長率。具體消脹公式如下:農牧民人均純收入的實際增長率=[(農牧民人均純收入名義增長率+100%)÷居民消費品價格指數-1]×100%。第三步,通過簡單平均處理后,得出內蒙古自治區28年農牧民實際純收入平均增長率g為5.4%。
(3)參數R設定。2011年內蒙古農牧民人均年純收入為6642元,剔除通貨膨脹因素后,2011年農牧民人均實際純收入R為6277.9元。
(4)參數k為繳費檔次,k的取值范圍為1,2,3,…,13。
(5)參數Abk、Apk繳費標準。具體數值見表1。
(6)參數d設定。2009年內蒙古地區基礎養老金最低發放標準為60元,2017年增長到105元,由此計算可得2009~2017年內蒙古地區基礎養老金平均增長率d為5.6%。
將各參數值代入以上模型,利用EXCEL工具計算結果并進行分析,具體結果如圖1、圖2所示。

圖1 財政補貼前的養老金替代率

圖2 財政補貼后的養老金替代率
1.財政補貼提高了“城鄉保”制度養老金保障水平,但仍遠無法保障居民最低生活水平。OECD國家的公共養老金替代率基本在60%以上,基本保障了居民在退休后不低于退休前的生活水平。我國養老金替代率水平遠低于這些發達國家。根據周延、吳曄鮮[14]的測算,近年來,我國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養老金平均替代率在50%上下。2017年內蒙古農村牧區“低保”標準替代率是40%左右。參照這一比率,并考慮到農村還有土地作為保障,本文將目標替代率確定在40%,這一替代率是強調保障居民最基本生活,即“保基本”,并非要求不低于工作期間的生活水平。
對比圖2和圖1可知,財政補貼后養老金替代率明顯高于補貼前。不同繳費年限下財政補貼對替代率提升的比率不同,大致集中在5%~11%的范圍之內。財政補貼后,500元及以下的繳費標準,對應的養老金替代率均在20%以下,1000元繳費標準則處于30%以下。只有繳費標準達到3000元,或選擇1500元、2000元繳費檔次而且在離退休1~2年、1~10年參保并繳足15年保費,才可達到40%的替代率。如果選擇100元的檔次,替代率最高可達13.2%,最低僅為7.08%。2017年,筆者針對內蒙古12個盟市的農村居民先后發放1000份問卷進行調研,調研結果顯示,87.5%的居民選擇最低繳費檔次。現行的養老金平均水平遠不及當期“低保”水平,無法保障老年人的基本生活。本文這一結論與大多數學者測算結果相一致[15][16]。
“期望—確認”理論[17]認為,如果一個制度由人們自愿選擇參與和退出,參與前對制度的期望和參與后期望的驗證程度是決定其滿意度的重要因素。滿意度繼而顯著影響持續并有效的參與行為[18]。居民對于養老保險制度的養老保障期待與制度的低水平供給形成明顯的差異,這是投保積極性下降和“斷保”問題頻發的重要原因。實地調研進一步證實了這一問題。調研中發現,部分未參保年輕人或“斷保”者,寧愿繳納更多的保費,等待時機選擇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以獲得更高的養老保障水平。
另外,根據模型可知,居民養老金替代率與收入增長率成反比,收入增長得越快,替代率越低;個人賬戶的收益率是影響養老金替代率的重要因素之一,收益率越高,替代率越高,目前個人賬戶收益率是按央行一年期存款利率計算,明顯偏低,這也是造成“城鄉保”養老金替代率低的一個重要原因。
2.繳費標準越高,財政補貼對養老金替代率的相對影響越小。由圖1、圖2可知,無論財政補貼與否,繳費水平越高,養老金替代率越高。在同一繳費年限下,財政補貼與不同繳費標準對應的養老金替代率提升的比率相同。例如,繳費一年,財政補貼對13個檔次的繳費標準的養老金替代率均提高10.88個百分點,如果繳費30年,則可提高8.56個百分點。
如果從相對影響考慮,財政補貼對不同繳費水平的相對影響差異較大。若選擇100元繳費檔次,繳費1年,財政補貼所增加的替代率是補貼前的5.4倍;同期,若選擇3000元的繳費標準,其增加替代率僅占補貼前替代率的18%。這說明繳費標準越高,財政補貼對替代率的增長比例的相對影響越小,反之,繳費標準越低,財政補貼效果越明顯。如果單純從投資收益上考慮,居民選擇100元的繳費檔次,其收益率是最高的。顯然,財政補貼政策在居民繳費環節產生了明顯的負向激勵效應,與制度設計的“多繳多得”的激勵目標相悖。
3.隨著繳費年限的延長,財政補貼對養老金替代率有負向影響。本文實證研究的結果表明,同一繳費標準下,隨著繳費年限延長(參保年齡變小),養老金替代率呈下降趨勢。從圖1上看,不同繳費水平曲線在繳費年限達15年處出現一個明顯拐點,拐點之前的替代率曲線向右下方傾斜。隨著繳費年限的增加,替代率不斷下降,拐點之后該曲線則呈倒U型,替代率先升后降。財政補貼后,各繳費水平下的曲線與補貼前基本走向一致,只是財政補貼后其峰值出現的年限有所不同(見圖2)。當通貨膨脹率高于個人賬戶積累資金收益率時,賬戶資金是貶值的,即使前者與后者持平,當賬戶資金收益率低于社會平均收入增長率水平時,個人賬戶制度將是無效的[19]。
繳費年限越長,財政補貼對替代率提升的影響越小。例如,選擇100元的繳費標準,繳費1年,財政補貼所增加的替代率是補貼前的5.4倍;如果繳費40年,財政補貼所增加的替代率是補貼前的5.05倍。從總的趨勢上看,45歲以后繳費優于45歲之前繳費。顯然,如果從投資收益上看,財政補貼并未能激勵居民延長繳費年限,反而會加劇保險制度的逆向選擇行為,財政補貼政策的激勵效果與“長繳多得”的激勵目標相悖。
由于構建養老金替代率測算模型的假設條件不同,本文的結論與鄧大松、薛惠元[20]測算的結果差異較大。他們假定居民繳費標準隨著收入的增長而提高,且二者的增長速度相同。這一假設從邏輯推理上是成立的,即隨著收入增長,居民繳費意愿和能力也在提高,從而繳費標準得以提高。社會養老保險投資是一種典型的跨期決策,先付費多年后才可獲得收益,則必然出現長期理性選擇與現時偏好的沖突[21]。而現時偏好則受到損失厭惡、成本沉沒效應、避免后悔效應、一致性動機等多方面造成的維持現狀的偏好所影響。在繳費水平上的普遍性逆向選擇行為,除由財政補貼政策負向激勵引起居民的理性考慮外,非理性的因素也起著重要的作用。這就從理論上合理地解釋了實踐中那些有著較高繳費意愿并具備較高實際繳費能力人們依然選擇低水平繳費的怪象。筆者在實地調研中發現,該項制度運行了七年之久,絕大多數居民一直維持著原有的低檔繳費,并未因收入水平的增長而提高繳費標準。因此,本研究假設繳費標準一經選定就不再發生變化,在理論上和實踐中均可立足。
4.繳費環節的財政補貼對于養老保障水平的提升作用不顯著。財政補貼激勵政策的有效性要受到邊際財政補貼水平與政策信任程度的共同約束,在政策信任度既定的條件下,邊際補貼率越高,其激勵效果則越有可能實現[22]。由表1可知,目前內蒙古地區實行的是“差別化”財政補貼方式,隨著繳費標準的提高,財政補貼的額度也有所提升,但是邊際財政補貼率呈明顯的下降趨勢。顯然,財政補貼在繳費環節上有明顯的累退效應。
本文運用精算模型測算出個人賬戶財政補貼前后的資金差異數據與同期個人收入之比,計算得出繳費環節財政補貼對養老金替代率的影響并不顯著(見表2)。若居民選擇100元的繳費標準,59歲時參保,即1年繳足15年的保費,繳費環節財政補貼可提升的養老金替代率僅為0.05個百分點;如果同期選擇3000元的繳費標準,養老金替代率則可提升0.15個百分點。由表2可知,每一繳費標準下,在繳費環節中財政補貼所提高的替代率隨著繳費年限的延長呈下降趨勢。可見,在繳費環節的財政補貼資金,對于居民龐大的消費支出來說猶如杯水車薪,對居民的繳費標準選擇行為的激勵作用并不顯著。

表2 個人賬戶財政補貼增加的養老金替代率 單位:%
5.養老金高度依賴于財政,悖于制度的責任分攤機制。按照“城鄉保”制度安排,養老保險基金由個人繳費、集體補助、政府補貼三部分構成。根據本文模型測算結果,養老金財政占比與繳費標準負相關,即繳費越低時財政補貼占養老金的比重越高。在100元繳費標準下,財政補貼占比達80%以上,若繳納3000元,財政補貼占比只有15%左右。從宏觀數據上看,每年個人繳費金額占養老基金的比重不足25%。我國目前“城鄉保”制度的運行高度依賴于財政支持。
根據上述結論可知,這項高度依賴于財政支持的普惠式養老制度,遠不能滿足老年人的基本生活需要。除財政補貼力度不足、個人賬戶收益率低等因素影響之外,個人繳納的保費水平偏低是關鍵性影響因素(見表3)。值得關注的問題是,20%的居民有著較高的繳費意愿,70%以上的居民具備繳納500元及以上金額的繳費能力,但依然選擇最低繳費水平。低門檻制度準入機制利于全面推廣這項普惠式制度,利于社會公平,但是,隨著居民保障意識的提升和收入的增加,這種高度依賴于財政支持、低水平運行的養老制度,沒有充分激發居民個人繳費意愿和發揮其繳費能力,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部分居民對保障其未來生活的個人責任,悖于“城鄉保”制度的國家、集體及個人的責任分攤機制,長期而言可能會降低制度效率并影響其可持續發展。

表3 財政補貼占養老金的比重 單位:%
本文根據財政補貼政策在引導和促進“城鄉保”制度運行中是否達到其既定的目標來判斷政策的有效性,即在界定“城鄉保”財政補貼政策目標的基礎上,運用實證分析方法,以內蒙古“城鄉保”政策在農牧區實施效果為例進行分析,并將目標與效果進行對比,發現:財政補貼政策在繳費檔次和繳費年限上均表現出不同程度的累退效應,這是造成居民普遍選擇最低繳費水平、延期參保等行為的主要理性誘因,顯然悖于“長繳多得,多繳多得”的補貼政策激勵目標;財政補貼雖然提高了保障水平,但目前遠無法保障老年人最低生活水平,遠未實現其促進制度“保基本”的目的;超低水平的養老金會影響居民對“城鄉保”制度的態度和情感,影響其持續有效的參保行為,從而合理解釋了“斷保”“用腳投票”等非理性行為發生的原因;這項高度依賴于財政維系的低水平運作的普惠性養老制度,個人責任缺失,悖于制度責任分攤機制。
制度和政策有效貫徹的精髓在于其激勵的有效性,若激勵不相容,再好的制度、政策也會失敗[23]。財政補貼作為“城鄉保”制度健康持續運行的關鍵激勵手段,優化其激勵機制的建議如下:
1.以“保基本”為核心設計繳費補貼標準。保障老年人基本生活水平是社會保障制度的關鍵,各地政府應根據當地消費與收入水平測算居民的實際繳費能力,再結合政府的財力狀況測算實現“保基本”目標時居民的有效繳費水平,然后以實際繳費水平與有效繳費水平差距為中心設計財政補貼標準,從而實現高效、公平。補貼政策優化設計與社會救濟制度緊密結合,針對低收入人群建立動態法定保險金免除制度。最終讓養老保障制度真正可以保障居民最低生活水平,而非普惠式的高公平低效率的運行模式。
2.將基礎養老金定額補貼方式改為統一比率的補貼方式。目前,在城鄉居民養老保險政策實施過程中,基礎養老金全部由政府采用定額補貼方式負擔,根據本研究的測算,這種補貼方式出現了明顯的累退性,即繳費年限越長,標準越高,得到的相對財政補貼越低。因此,本文建議將基礎養老金財政補貼金額與農村的社會平均純收入相關聯,采用動態的比率補貼方式,以防養老金替代率下降,保證居民的最低基本生活水平。同時,也可以考慮與繳費水平相掛鉤。
3.延長養老保障繳費年限。隨著我國居民平均壽命的增加,從退休到死亡的年限越來越長,當前制度計算公式僅假定為139個月,會使許多老人的晚年陷入更加貧困的境地。改變這一狀況,除加大財政補貼力度之外,延長最低繳費年限也是一種有效的辦法。例如我國在職職工整個工作期間均繳納保費,大約也是40年,因而“城鄉保”制度的繳費年限也可以逐漸延長到40年,從而提升養老保障水平。
4.加大個人賬戶基金運作效率,提高資金的投資收益率。從本文的實證分析可知,保費在繳費年限上的累退性,主要是個人賬戶收益率遠低于收入的增長率造成的。因此,要提高個人賬戶資金的投資收益率,另外在養老金發放公式計算中要將個人賬戶資金的通貨膨脹因素考慮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