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橘子（外二首）

杜立明

迷 路

臨死之前，把手里的東西花掉

青春，激情，愛和鈔票

你又能夠換來什么，沒有什么是長久的存在

我們在河里

我們不停把手里的東西換來換去

直到把自己換走

就像一場生意

有人磨嘰，有人豪爽

有人抓著病床祈求大夫

有人從大橋或者山頂一躍而下

到了一定年齡，容易迷路

有的假裝，有的真的找不到家了

隨身帶著家呢

卻到處尋找

你看到的遠不是事物的真相

你被真相圍觀，也被真相傷害

為你打掃戰場的

不小心把你也打掃走了

人間依舊在，天地干凈

炊煙，像被風吹起來的圍巾

黃昏很輕

第十個橘子

人生像剝一只橘子的過程

在沒有剝開之前，想象著甜美至極

盡可能讓動作溫柔，緩慢，有著午后陽光般的

幻覺

很多時候，我們來不及品嘗

那么仔細剝開的橘子皮

就做了我們肉體的小墳

我說過了

我們每個夜晚都把自己一點點剝開

赤裸著。試驗，為最后那一個夜晚

所有的失眠者

那些在凌晨寫作的家伙們

都賴著不做那個試驗，不把自己脫光

不讓自己的靈魂失去掌控

這怎么可以呢

怎么可以如此匆忙老去

至少讓我剝開兩個橘子瓣

一個鋪著，另一個蓋

讓每一個死亡都有一股淡淡的橘子的味道

像與你的每一個吻，每一場盛大的溫存

我們一生都在剝一個橘子

剝自己的心。我們如此靠近又如此遠離

像黑夜和白天

我們只能也必須是彼此的小墳

所以每次吃橘子

我都會異乎尋常地溫柔

就像對待生命里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每一個橘子里，都濃縮著陽光

睡著你的前生

瘋狂的蟲子

大街上的人都被捉走了

我是唯一被恩準跑出來的犯人

風和落葉做著單調的游戲

流浪者，不知被判了多少年的刑期

就是這個巨大的星球

把人類囚禁了

我們發明了很多種的球類

恨不得把它打出天空之外

我們把所有的球類都當作它的化身

這囚禁我們的星球

每當我們遇到腦袋比較圓的人

就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也許是真的，我們的腦袋里

一定也囚禁著一批像我們一樣有思想的蟲子

所以腦袋也是容易被襲擊的目標之一

世界杯，我們是最瘋狂的蟲子

我們不知道彼此的孤獨

所有圓的東西都是唯一的

只在最后他們才給我頒發

陣亡通知書

人類，從來就沒有一個勝利者

我不想當逃兵，就等著子彈飛過來

臨走的時候一定要笑一下

哪怕假裝，也不能讓死亡看出內心的恐懼

再踢一場足球吧

最好在暴風雨里，千千萬萬的水晶球報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