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修的詩

張凡修

蓄 積

底穗以上的真實：泥壺、絲單、衣柜

衣柜里毫無緣由地戳著一把刀子

淡藍色的刀把

這正是我所蓄積的

我的不可思議，被徐徐揭開

有人走在窗外的胡同，兩樓太逼近

兩樓之間

看得清，掛著

同樣的淡藍色窗簾

“好些夜晚，我頓踞在它的豐饒之角”

撲朔與高清保持蓄積

長期，不可思議地用那把淡藍色刀把的刀子

捅門鎖，鎖舌一縮

外 面

孤旅稍顯虛妄，但濕潤、松弛。不外乎就是

草還原為馬廄，水還原為石子。當酒

還原為盤子。總有不同的情緒被服務生

端來端去。“外面是集市和舞會，象牙和鐵”

相 似

布袋和麥麩沉溺于每一次脫皮與被脫皮的

相似。一種積極而脫胎的

演變。一次分裝。一次擺放。一片海

演變多余的陪襯物

磨面機負荷過重，鎢絲泛紅

如配電房的窄門，以至于我們繃緊小腹

還是蹭了一身的面屑

那么白。我一不小心，就會彈落有關

演變的推論，那么驚人的相似

繚 繞

最大的顛覆是，煙袋桿躺在魚市的鐵床上

專注神色地看著，我手里的

蒲棒，煙霧不斷地繚繞

春夏之交，我忍不住不斷地捕捉

煙霧，用來捂滅，被刮鱗的

蒲棒。漸漸燃盡，合乎繚繞法則

逆 反

碌碡在表面順從著

豎起來就是

逆反。它逆反的手段具有孤絕的排他性

抬起、落地

越是落地，越是激越的回蕩

那個以夯歌細節構成的

時空，被喊夯歌的人

掌控。單一的起落逆反了

暗藏在喉嚨里的

鼎立的嗚咽

這的確是一種幸運。那砸平

一切的技術

獨立于群體之外，用高亢

灼傷，灰白的立方體

——有的坑剛剛砸出來，坑就等在那里

逆反是事先預謀的

惶 遽

喉結有鳥一般發達的胸骨

——孤懸

他們說，找不到免于驚惑的理由

理智比喉結上的燈籠更理智

燈籠鮮活映襯

門楣緊湊的兩副銅器，有吊環

喉結蠕動時，吊環叮當

而女人是沒有喉結的

她們迷信，要拜觀音，燒香、上供

煙霧繚繞

那吊環一動不動

——孤懸

這些女人，神色少有鎮靜的機會

胸骨處于塌陷狀態

復 活

當夜空涌入，黑鶇的鼻炎

又發作了

——清涕流長。有時，它絲質的細條

會捆綁一部分聲音

在樹與樹的間隙，大片黑暗

所清空時使用的光線

像小米粥漂浮的黃色油質類的

模糊。以及迂回的

暗示。因此呈現出，一個有形的

無邊的枯泉

復活。似乎辨不清長短的

紡線手，有意松開了鳥鳴

途 徑

窖里的白菜脫幫了

這個季節，許多事物變得易于

柔軟。風箱里的雞毛

格外硬挺

增強的磨擦抽打

在早上，有裊裊煙塵，煙塵

顛覆了我們原有的

一日三餐。中年了，應少食多飲

堆積的碗筷

——“靜立在淺藍色水塘里”

浮于水面的白瓷

在鋪排的眉筆下，裝飾

窖底的青綠。一些

不得不清理的殘片，一些

堆積的風箱聲，疏通

泄密的途徑

持 久

三種事物被河流包圍。那個叫夾灘的一直

沒突出來

“他嘴上吹著自由的曲調

從清晨的薄霧，提煉牛奶”

幸虧奶牛

也被包圍。奶牛替他提煉，清晨的薄霧

緘 默

一副折頁合上暮色

穿白衣的七哥，不停地擦拭

折頁上的釘帽

噪雜濾出緘默。七哥的“重慶小面”館

加面不加錢。花生仁無皮

脆響。習慣陌生人的臉、空心菜

蒜泥、白芝麻、胡椒粉

像彼此的中午

漏勺、案板、大海碗

一副潔癖的樣子。抹布總放在觸手可摸的

位置。接近一枚釘帽，就是接近

疊加、美學、堆砌

折頁擁有暗合的母體，每天繁復

直立、新鮮。小面古老、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