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悲祭
——《洱海祭》“慈善夫人”人物形象解讀

孟冰冰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蒼山十九峰十八條溪流，匯聚成洱海。依臥在蒼山和大理壩子之間的洱海，以波瀾壯闊的胸懷，孕育了大理白族多元的文化。時間流逝，縱然再強大的存在也會湮滅在滾滾長河之中，不為人知，但不朽的靈魂卻生生不息。公元737年的一場部落群雄之間的博弈，慈善夫人所在的鄧賧詔不敵唐王朝所支持的蒙舍大軍，糧草告罄，其也自盡殉節。文章從虛擬人物德隆的自白：“我在心里已為她立了一座廟”寫起，帶領人們深探了一場場艱苦卓絕、爾虞我詐的戰爭，同時引出了值得讓人用無邊的記憶一點一點地祭祀的慈善夫人。在作者重現的這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中，他所贊揚的慈善夫人如水般溫婉良善而又堅強果敢的精魂也將為人所知，為人贊賞。

“我”的自白：洱海邊直接而又綿長的懷戀

“我在心里已為她立了一座廟”，“看老了蒼山，看皺了洱?！钡摹拔摇痹谏n山上的蘭溪畔種滿了素馨蘭，蘭花就象征著慈善夫人，“我”懷戀了一生。為何不一死了之，死亡對于身為部落軍隊千夫長的“我”德隆來說再簡單不過了，也曾經歷過一場場的戰役，想象過各種可能的死法，自身是沒有畏懼的。而一次次活下來，是不能便宜了自己，也不能忘記慈善夫人。文章開篇就明確寫道：我要活著，用無邊的記憶一點一點地祭祀她。這洱海邊的祭祀持續了幾十年，曾經的青年也已垂垂老矣，但這思念為何卻無法忘懷，綿延不斷？生動優美的語言，直截了當的懷戀，淡淡哀愁中的疑慮，引出這位令人如此難以忘懷的女性，這位在洱海邊生長、又于洱海中消逝的慈善夫人。

花的意象：女性如花，美麗、高雅

德隆的晚年懷戀慈善夫人因而在蘭溪畔種滿了素馨蘭，蘭花素雅潔白，亭亭玉立而又散發縷縷幽香；皮邏鄧初見慈善時，滿湖的茈碧花，茈碧花白瓣黃蕊，熬就的湯鮮美可口。年少的慈善夫人是溫婉善良的女子，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是落落大方，這時的她是茈碧湖中的茈碧花；面對戰她身先士卒、關愛戰士、不濫殺無辜；而戰敗之后，助力與世無爭的丈夫堅持部落、族群的存在，更于丈夫皮邏鄧被焚身亡后尋鐵釧獲亡夫之骸，面對欲強娶她的皮邏閣，以“亡夫未葬，豈敢輕嫁”脫身，緊閉其城，三月食盡，自盡殉節；這時的她是蘭溪畔的素馨蘭。同樣潔白的花朵，用水澆灌、依水而生。書中通過該兩種意象，慈善夫人潔白清凈而又堅強果敢的形象躍然紙上。

傳統與現代的交織：水邊的生活與戰爭

洱海靜水而流深，飲著這一湖洱海水而長大的如水的慈善夫人是中華傳統美德的化身，她是家庭性的。與丈夫皮邏鄧初次相見時是采擷著芘碧花、歌聲清澈透亮、漾著酒窩含羞而笑的慈善夫人，“嫁到鄧賧部落后，侍奉公婆，忙里忙外，和普通的農家女子沒有兩樣”；在盡了自己對家庭責任的同時，她教部落中的孩子讀書寫字，農閑時組織婦女們教授拳腳，農忙時和大家一起下地干活，她有自己的想法并予以實施。慈善夫人在這一方面是傳統觀念中的女子：以家庭為重，孝順公婆、順愛丈夫，生于大戶人家卻不吝下地干活。

可這一少數民族的女兒，同樣是出生于浪穹部落大戶尚武人家，于羆谷山中拜師學藝而從小讀書習武。這一經歷也造就了獨特的慈善夫人?！班囐y詔主咩邏皮對這個兒媳夸不絕口，以至于部落中的大小事情，都破例讓她參與調停處置”的慈善夫人，丈夫的與世無爭，迫使她只能擔起重任。整個戰爭過程，慈善夫人一直身先士卒、擔任著主力軍的作用。在和丈夫皮邏鄧聯合浪穹、施浪以形成合縱之勢的途中，在鳥吊山靜候百鳥朝鳳時，慈善夫人“面對那么多軍士戰死咬著牙沒流過一滴眼淚。如今面對鳥類的死亡，卻這樣動情。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是啊，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這是一個堅強而又敏感多情的女人。慈善夫人“不僅僅是為鳥而哭，我哭，也為人尚不如鳥啊”，她的慈悲之心憐惜著任何生命，無論是在戰爭中不幸傷亡倒下的族人，還是受傷死去的小鳥，她將死去的鳥埋葬正是在埋葬著戰爭的罪惡。戰爭在慈善夫人善良敏感的心靈的關照下凸顯殘酷，她面對丈夫的身亡，忍住撕心裂肺的傷痛，佯裝答應皮邏閣的求婚，該軟時軟，該強硬時強硬，只為處理丈夫遺骸；她為達成目的能屈能伸，面對絕境又能舍生取義，善良溫柔與堅強決絕完美地統一在慈善夫人身上，成就了這一位卓絕現代的女性形象。

結語：波瀾壯闊的經歷與水波不興的胸懷

蒼山雪融，匯就洱海。洱海的水是柔弱的、溫婉的、博愛的，是包容的、堅強的、有力的。《洱海祭》中以慈善夫人為代表的女性形象的描寫，不同以女性寫作對象的其他文學作品，慈善夫人身上融合了傳統女性的奉獻精神與現代女性的自立自強意識，這一如水的女人，她全面的人格就如同洱海一樣。在描繪這一女性時，作者一葦是極力的贊揚，摒棄了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偏見，于此也可見一位偉大女性的美德流傳是對人性與歷史的精神拯救。馮甦《慈善妃廟記》說：一時兮苦節，千載兮榮名。好的小說作品就應該建構民族的歷史，塑造慈善夫人這樣的民族英雄形象，慈善夫人短暫的人生，柔而善，堅而韌，如同戰爭中的洱海，即使曾經遍布的尸骨、污血，但是她以寬厚柔韌堅強的胸懷來包容這一切，讓水沖刷了污垢，留給世人高潔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