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

唐寶民

讀史書《呂氏雜記》，讀到了這樣一個情節：宋朝有一位叫吳坦求的人，在太學讀書，有一天，他去拜見姜先生，但姜先生正在家閉門謝客呢，于是，吳坦求就從窗縫向室內看，發現姜先生“儼然危坐，如對貴賓”，原來，姜先生是個自律極強的人，并不因沒有人而放松自己。這一情節引發了筆者的聯想，因為，筆者也曾讀到過幾個關于自律的情節，只不過不是發生在古人身上的，而是發生在現代人身上的，說明有的現代人自律性也極強。

最近，在張昌華先生的書中讀到了一則關于近代書法家李瑞清的史料：辛亥革命勝利后，對大清忠心耿耿的李瑞清流亡到上海，因囊空如洗、債臺高筑，不得不賣字畫為生。因為他的字畫質量非常高，加上眾多朋友的推介，字畫銷路很快就打開了，一時生意紅火到席不暇暖。由于來買字畫的人實在太多了、應酬不過來，李瑞清索性就將一些業務推掉了。朋友們看著感覺可惜，因為推掉的都是真金白銀，而李瑞清那時還欠著債務、急需用錢，于是，朋友譚延闿便建議讓李瑞清的侄兒李健代筆以增加收入（李健的字酷似李瑞清，幾可以似亂真），但這個提議被李瑞清一口回絕了，他說：“我以心血易人金錢，不可欺也！”

解放戰爭后期，中華民國政府為支撐其崩潰局面而發行了的一種本位貨幣一金圓券，以金圓券取代法幣，強制民眾將黃金、白銀和外幣兌換為金圓券。金圓券于1948年8月19日開始發行，恰在此時，傅斯年先生偕夫人俞大彩由美國回到上海，當時，他們身上也帶著美元，但數量極少，只有三十八美元，要不要也換成金元券呢？俞大彩認為這么一點錢就不必換了，因為數目實在是太少、沒人會注意的；但傅斯年卻認為：作為公民，就應該奉公守法，既然國家有這方面的規定，就必須遵照執行。硬是督促俞大彩把這三十八美元換成了金圓券。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初，“直皖戰爭”暴發，歷時五日，結局是皖軍大敗，直、奉兩系軍閥聯手兵圍北京，在北京城內的一個重要人物被指控為“十大禍首”之最而遭通緝拿辦，眼看著直奉聯軍就要攻入城內了，皖系人員都紛紛慌張逃竄，那個遭到通緝的重要人物也準備出逃，他的部下為他準備了出逃的車輛，勸他快些上車逃走，但就在臨上車之前，他卻鎮定自若地走進一家珠寶店，原來，前些天，他在這家珠寶店看好了一塊珠寶，當即決定買下，可是一掏兜，卻發現忘記帶錢了，于是便將珠寶放下，說改日帶了錢再來買。因為他是公眾人物，所以珠寶店的老板認出了他，便主動提出珠寶可以先帶走，過后再來把錢付了即可。他很感激老板，向老板表達了謝意，便拿著珠寶回去了。可是，這些天來，形勢劇變，他忙于應付戰事，一直沒有空到珠寶店結賬，現在，敵軍蜂擁入城來抓捕他，他要立即逃走，但他卻想著應該到珠寶店把錢還上，便在危急關頭不顧危險地來到珠寶店，把所欠的錢還給了老板，還不忘再次向老板表達了謝意，然后才坐上車逃走了。這個重要人物，就是中國近代史上的風云人物徐樹錚。

有一年，作家包天笑想重印譚嗣同的《仁學》，于是便找到了商務印書館的老板夏瑞芳，雙方商定印1000部，印刷費由包天筆支付。書很快就印好了，包天笑打算取書、付款，就在這時，夏瑞芳主動告訴他說：書多印了500冊，因此，可以在印刷費上打九折。其實，如果夏瑞芳不主動說，無論多印多少部，包天笑也不會知道，但夏瑞芳卻主動將此事告知了包天笑，足見其為人的本分、誠實，學者傅國涌因此評價道：“這大概也可見出那個時代文化商人的品質。”

所謂自律，就是指遵循某種約定俗成的規則并以此為基礎進行的自我約束，是一種理論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規范自身的手段。唐代詩人張九齡在《貶韓朝宗洪州刺史制》中寫道：“不能自律，何以正人？”可見自律是一種十分重要的品格一一個自律不強的人，很難有一番大作為；而一個自律極強的人，則能把人格提升到令人仰望的高度。本文中寫到的李瑞清、傅斯年、徐樹錚及夏瑞芳諸人，都是自律極強的人，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并沒有人強求他們必須那么做（他們不去做，也沒有人知道），但他們卻嚴格要求自己、“遵循法紀，自我約束”，為我們做出了榜樣、樹立了標桿。

編輯/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