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節氣(組詩)

●成建華

清 明

他們說不要一個人去

那里遍布著危險

你去了，去到深處

更深處

像魚兒躍起又扎下

義無反顧

再深處，其實是這里

這里沒有底線

谷 雨

草在說話

草臨大風而沒有四散

越來越少的草擠在一起

越來越少的草

與我們擠在一起

春天呀，你在哪里

立 夏

槐花已至闌珊

通往槐花的路上

我能看到你

我卻看不到我

剩下的路

已經不重要了

剩下的時間

我們相依為命

小 滿

坐于灌木叢中

單單是如此便足矣

這些灌木

堵住我的眼睛與嘴

那是年少時的小把戲

現在笑不出來

他們堵不住大風

虛無的大風呀

多么辛勞

多么天真

大 暑

屋子漏水

大盆、小盆都用上了

還是不夠——偶爾

珠玉聲起伏

父親一直咳嗽

大暑日

他穿著厚衣服

失眠、沉默

只吃很少的水果

我們都有心事

這是在夢里：時間

急促若雨

卻沒有未來

立 秋

向日葵帶來的明媚

是暫時的。在不遠處

院墻更加低矮

你常常回到那兒

一個人

半瞇著眼睛

坐一坐，吸兩支煙

未來已成從前

麻雀貼著地面回旋

豆棚瓜架

交出各自的一生

人們交出夢

一條路

風擺楊柳，吹一吹即斷

我也常常回去

一個人

坐一會兒，然后離開

處 暑

頭顱低垂的谷物

金黃的谷物

先人曰：大美不言

我看到我和我和我

或不得其真

或知而彌艱

被曬被吹被打

有時隨塵埃散入虛空

有時熬著

再熬著

在熙熙人事中

獨立、干凈

普天之下

你收割谷物

我低垂頭顱

白 露

娘說：過白露

而果甜。對于涼風與燕

它們的甜

或有一二差異

對于我

對于故鄉

對于露宿街頭的人

對于說話與說真話呢

露水白

始于今夜

娘的白發

不知始于何時

寒 露

很多人

很多樹木

很長的路

北雁南飛，菊有黃花

我們輕輕說

燈亮了，父親回來

父親遠遠地

站著。連夜的雨

帶來寒意和疼

每個八月

都是相似的

萬戶千家

都是相似的

小 雪

躺在夢里

也沒有風

就這么搖過來晃過去

搖過來晃過去

日歷翻至

小雪

陽光晴好

此時若閉上眼睛

雪就會落下來

大 雪

河水封凍

草木蕭瑟

鵲鳥無跡

風走一步急三分

過桃河，再過獅山

向西，再向西

日光緊裹肉體

物事收斂如毛孔

一顆伶牙俐齒

鏗然碎落

中年人的頭顱

低低垂下。雪盛裝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