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杰
小鎮極小,只有南北兩條主路
商店也只有兩個,大點的叫超市
小點的叫小賣部。我在這里教書
周末回來值班,鎮上的同事
會收留我,替我擋住十二月的寒氣
擋住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凄涼
走在路上,學生的家長也會喊我上車
捎帶一程,像是捎帶一小枚堅硬的種子
最熱鬧的是那群一年級的孩子
他們會隔著大街,興奮地喊我“老師”
喊暖我內心的潮濕
大雪封山的早晨
我趕了七十多里路程
回到這所冰封雪厚的鄉下小學
在黑板上寫下“草莓、蘑菇、發芽”
這些美好的詞匯讓人心生溫暖
窗外,雪不停地化
檐上的水不停地落
我常想,在這里待得久了
會不會同這群學生一樣
落地生根,迎風開成一朵小花
樹上的幾只麻雀,嘰嘰喳喳
廣播體操響了起來
雪在陽光下不約而同地融化
我今天的學生只有這幾只小雀
不背古詩,也沒有看圖說話
更不會有習題和試卷
它們在我的窗前跳來蹦去
像我教的那群一年級孩子
每天都嚷嚷著長大
冬至這天,感冒,低燒
體內的夜色漲了再漲
班里三十個孩子只來了十個
剩下的,跟我一樣
在夜色中跋涉,掙扎,舉手投降
內心的雪越積越厚
骨頭,一寸寸地結冰
我嘗試搓熱自己
像搓熱一小截火柴
冰天雪地,很多人看不清前路
很多人,在奔走中迷失方向
我護了護身后的學生
想把自己,拼命擦亮
下雪,停課,滯留學校
沒有學生的工作日,鈴聲
依舊絲毫不錯地響起、落下
我任教的小學,風很輕,云很淡
窗外的梧桐也總是綠得很晚
教室里的二十幾名學生也很清澈
他們的生命里布滿青草、池塘
偶爾還有蜻蜓、雨燕
低低地掠過風吹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