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妙彬的詩

忽然而已（組詩）

人在大瑤山

大瑤山腹地，十萬山峰，余一座，余十萬零一

鋼的峻嶺，藍的山峰，瑤民在屯口的古樹下閑談，吹風

我坐到樹下的石頭上

發呆，看白云過嶺，跟著時光返回魏晉

每一座千姿百態的尖峰都住著一個神

眾神知道我來了

知道我苦，明白我心，云在青天水在瓶，我就是那瓶中水

清澈，小，安靜

在一泓清泉里洗臉的時候，我反復彎腰，低頭

我又看見了它們

在青天和云端上多么美妙和美好，讓我心動，向上

神是知道的

我喝了幾口泉水

那抵達我心間的，神也是知道的

其中的慈悲

大瑤山上秀色可餐，飲水會飽

整個下午

眾多尖瘦的山峰織成一只籃子把太平洋打給我

無邊無盡的時光，其中的慈悲，其中的無用

我一一還給飛鳥，行云，蟲鳴，還給瓶中水

我輕易離開了我自己

我用一點糖團結了一群螞蟻，我也成了其中之一

知道甜，懂得甜

空 寂

圣堂山，我在山南，抬頭想你，低頭想你，一個下午想你

我的心在你身上，那無人登頂的尖峰，獨立，

心比天高

現在天入黑，我坐在大嶺屯隔著深深的山谷想你

我一點點把孤獨還給你

此時你掛在天上的賓館燈火輝煌，喝酒吃肉

我只要這一天

老之將至，我想在這里呆坐一天

與圣堂山和五指山的尖峰相看兩不厭

高和遠，有時是我的有時是白云的

如此，我放心了

這一天，深谷清流中在尖峰和白云間游來游去的魚兒很自在

不知世上有皇帝

遇見我時它們不驚慌

也不知明天可能會死

它們只要這一天

魚問，這一天會有什么到來

答：什么都不會來

魚復問，那你來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這是世上多余的一天

多出一個人和一個叫木凳屯的地方

我只要這一天，一具軀殼淌著一條清流，對抗著社會

我只要這一天，飽食終日，賞風，撫云，慕魚

神仙在打盹

請轉達皇帝

神仙在打盹，大瑤山上的屯子和午后的陽光在小睡

風一遍一遍吹，不見他們醒

不怕光陰會被偷，屯口古樹下的老人在打盹，

世上無他

如是世外

萬山奔涌在他們腳下不出聲

一萬匹馬在浪費

這樣的高度，睡在屯后尖峰上的黃金也不敢動，

怕驚醒其他豹子

萬物歸于靜好

光陰在大瑤山上用之不竭，我窺得其中一滴，

忽然而已

神仙在打盹。請轉達

他的肉身等于零

我空著雙手，來到大瑤山

諸神各踞諸峰，我看到了，他們也看到了我，

空著雙手

一個身外無物的人

一個虛心的人，空著兩手

一朵虛心的白云，過嶺的時候低著頭

我踩上了它的肩膀

圣堂山雀躍，五指山雀躍，蓮花山雀躍

神，我想上去

巔峰的黃金，其上的藍，我想

白云一路過往，門頭屯，大嶺屯，水灣屯，六坪屯，云朵已到盤王村

我在路上，空著雙手

空空雙手，會長成一對翅膀，神，你能

他虛心，他的肉身等于零

香格里拉的樣子

炊煙在修天堂的棧道

黃花在拆人間的柵欄，跑到山邊，再跑到云上

勞動者在這個下午，不使用蜜蜂，蝴蝶

不使用釘子，比如山峰和更高的山峰

鋒芒閃閃的，是冰山，是內心的白

它在頭頂直上三千尺

山在那里，錯。無神論者，錯。世上無難事，錯

坐在滇西北一隅

我只是使用一把長長的梯子到達這里，至此

我還平原，我還眾山小，我還二十八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