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民的詩

我欠我母親五萬塊錢

一個大人物，別人都這么說

某一個大人物被捕了，然后又被槍斃了

據說他拿了公家很多錢

“幾千萬！”據說的

我說漏了嘴，讓母親聽說了這個故事

“他要那么多錢做什么呢？”

母親驚詫萬分，瞪著好奇的大眼

“要是我，給我五萬塊錢就足夠了。”

我的心被刀片劃了一下，我記住了母親的嘆息

母親沒有見過世面

她沒有去過北京，沒有登上過天安門

母親一輩子耕田種地，又是一個矮個子

她挑起籮筐，在田埂上往前挪動

她吃力的樣子讓我懷疑

這死沉死沉的擔子似乎要把她壓扁了去

“從小到大，我們靠的就是這肩膀了。”

我母親跟我說

她個頭矮，我不能怪她

母親祖宗三代都是農民

所以，她也是農民

播種、插秧、除草、施肥、秋收

生活就像一條鞭子在身后追趕著

母親一溜小跑在村子里穿梭忙碌

她想象不出幾千萬元是什么樣子

對于財富

她最大的概念是五萬元

是我欠母親的，我欠母親五萬元錢

很早以來，我咬咬牙

我把詩歌塞進抽屜里，我聽得見

那些不安分的詩句像是蹦到岸上的草魚

為了生存的呼吸而掙扎，我假裝視而不見

我是花了蠻大的功夫把自己從一條土狗

訓練成一匹嗅覺靈敏的獵犬

我要到利潤豐滿的地方覓食

我記得我欠母親五萬元錢

至少我得找機會把它還上

不為別的

只想看一眼母親的笑臉，那一張

由驚訝而驚喜的皺巴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