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 物（組詩）

王二冬

你走之后，所有事物都成了舊的

沒穿的新衣，一把火就成了灰燼

沒咽的飯菜，一炷香就成了祭品

就連新墳上的土也是舊的

這一次，你終于躺在了年輕時

長跪不起的地方，等待來世

來世，你或許會再次成為新的

我是等不到了，就算再見

我們也不會相識。在我的生命中

你是舊的永恒，吹過窗臺的風

也會蒙上你渴望自由的灰塵

舊的窗欞，紅漆刷得越多

時光脫落得越快，你走之后

我決定，愛過的就不再去愛了

近日

近日是哪一天，我不知道

窗外的樹落滿灰塵，左手邊

被祖母稱作一帆風順的綠植

開始枯萎。我們從未靠近日子

我們一直都被日子包圍

我們都在流淌中干涸著

那些寫信說近日回來的人

越走越遠，成為近日都記不起的

名字。我們還在原地不動

說了一千次將于近日離開

黃昏落在祖母肩頭，東河西營

荷鋤的老人看到日頭近了

等待的人卻從未在近日歸來

四月

屋里的光隨著天空一起陰下來

這個四月，沒有月亮也沒有糧食

夢里偶然拾得抒情，會使我

暫時忘記未來和過去

在塵世，在此時，我們還愛著

窗戶還為月光開著

我們還飽含最后的淚水

為注定枯萎的花朵準備著

山 脈

黃昏從天空跌落，我手執燭火

看著母親的前半生燃燒而過

淚水便成為她表達悲傷最常用的方式

尤其是我不在東河西營的秋天

其實，我更愿意選擇半生過后，沉入夜的寂靜

把自己燃燒，我更希望感受到溫暖的

是母親：她能收攏僵硬的翅膀

在暴風雨中安然睡去，做一次我的孩子

出濟南站

在這一千公里，一百年中

所有迎面而來的面孔，我不認識

但當我轉身，每一個背影上

都落滿人類相同的孤獨

自然的邏輯

佑民寺端坐于煙火，叫嚷的小販

是我在人間走失的親人

討價還價者為昨夜的好夢而竊喜

我還在途中，告別多余的自己

選擇最長的一條路走進你的心里

我們一生都在途中

每一個腐爛的水果都曾懷抱一個春天

我只在遇見你時盛開。凋零

是大自然贈予黑夜最好的曲子

我們從未見過一朵花綻放前的淚水

是秋風，秋風把等待吹出形狀

握不住的，孩子。所有溜走的

想記又記不起的，才是歲月

我還要再走一步，繼續保持沉默

在一片葉子打招呼前，先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