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平原都是我的哀傷（組詩）

成 穎

我回不了泥土了

我要把自己壓低，再壓低

低于這個黃昏，就回不到泥土了

我要吐出多少故鄉的鳥鳴

才能抱住，那些楊樹最深的疼痛

我已經忘記了，我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還能夠走出去多遠

而我老了，一直都在縮小在縮小

縮小成了落日的一滴水

那就是我內心的江水啊

它流著，卻已沒有了長江的重量

我輕得，如一片夜晚的風了

整個空空的平原，都是我的哀傷

暮 晚

河流繞過一道樹林，繞過

一片原野，有份親近突然而至

落日，如豎琴掙斷的弦音

這暮晚，是否高于歸鴉

是否高于村口，樹蔭下的小憩

燃燒的葉子飄在空中

仿佛理解了，這場暮色的善意

像故鄉的問好，無際無邊

早 安

炊煙下的村莊，淺睡未醒

青色的風、石頭和遠去的小溪

一切都是寂靜的形狀

在故鄉，我如一株植物

枝上繁花次第飄落，自滅自生

于低處，找到了對應的事物

和早晨坐在河邊，與親人

換了韻，讓平仄穿越山水紅塵

涌向一片開闊的平原

村莊外，陽光正給羊群讓路

山水盈盈，就像諸神的語言

夜晚的秘密

夕陽，埋進土里時

它會看見

月亮，從黃昏的余溫里

吹起陪葬的銀簫

風低矮了下來

枯草，微微的鞠躬

從水底，彌漫出的夜晚

有更遠的寂靜

伸進亮著的村莊

岸邊，殘留著

落日的光芒

像穿越光陰的手掌

把自己的影子，撈上來

陪伴夜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