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技術與人類自由

賈佳 成都理工大學

1、何為技術、何為自由

什么是技術？“技術”一詞的意思是技能、技藝和技巧。中國古籍《考工記》中指出：“知者創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意思是說，智慧之人做發明做創造，巧干的人負責發明成果的應用，并將其經驗巧計傳給后代。法國百科全書派領袖狄德羅最早給“技術”下了定義，他在主編的《百科全書》中指出：技術“就是為了完成某種特定目標而協作的方法、手段和規則的一個完整系統”。

在現代，對“技術”有狹義和廣義兩種不同的解釋，狹義的理解只把技術限制在工程學的范圍內，如機械技術、電子技術等。廣義的理解，則把技術的概念擴展到社會、生活、思維的領域。我國學者給“技術”下的廣義定義是：“人類在為自身生存和社會發展所進行的實踐活動中，為了達到預期目的而根據客觀規律對自然、社會進行調節、控制、改造的知識、技能、手段、規則方法的集合。”這表明，現代技術已超越了工程學的范圍，從生產領域向社會生活的各領域擴展了。

那么，自由又是什么呢？通常我們講的自由也分有廣義的自由和狹義的自由。本文所探討的就是狹義的自由，即就是人的自由。

自由首先表現為生命活動，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里面多次提到，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就是“自由自覺的活動”，這就不是單純的欲望了。相反，對欲望來說，人的自由是一種克制。我們經常以為對欲望不加克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這就是自由。實則不然，其實對欲望的克制是人類自由的一種特殊存在。比如說我們去勞作就恰恰是一種對欲望的克制；當我已經吃飽了，但為了生活我還是要繼續工作；當我還想吃東西的時候，為了身體的健康我必須要克制自己的食欲；還有想要睡覺的時候有時也必須要忍住睡意，因為你可能還需要為了金錢和目標而努力。

勞動首先就是對欲望的克制，這充分體現了人的生命活動自由，是對自然本能的超越。人借自己的理性而強過一切動物，他成為萬物之靈長的原因也許就是因為他們的身體構造、智慧頭腦、思考能力，以及基于理性之上的耐力、自制力、和克制欲望的能力，并通過這些能力來滿足最終的欲望。

2、現代技術的進步與人類自由的反思

技術如今已成為人類社會中的一種決定性力量。它在人類解放和自由的歷史過程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它是人類走向最高自由目標的必須動力之一，也是幾乎最大的動力。然而技術的后果也是很令人赧然的，一切事物在如今都打上了技術的烙印，在技術迅猛發展的今天，以至于使人感到在不斷實現的技術成果下，比如AI的發展研究等，都給人類自由帶來了嚴重的威脅。

可以說關注技術就是關注人類自身。在人們普遍關注技術，反思技術，甚至批判技術的今天，重新審視技術與人類自由的關系，以技術為突破口關注人類自由，以人類自由為切入點反思技術，成為了熱點的話題和也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2.1 基于自然界的討論

人與自然的關系貫穿于人類社會發展始終，整個人類社會發展史就是人與自然關系的演化史。正是人類在處理這一問題的過程中，產生了征服自然的欲望和獲得自由的理念。作為變革人與自然關系中介的技術在此過程中發揮了根本性的作用。

人類的產生是自然界長期演化的必然結果。盡管受諸如地質條件、氣候條件等限制，但在這個前提的基礎上導致人類從自然界分化出來的決定性因素則是勞動。正是人類在使用

和制造工具的過程中造就了人類與動物的根本區別，人也就最終得以從自然界分化出來。而一當人類從自然界分化出來，人也就在與自然的關系上獲得了最初等的自由。技術發展史表明，人類從自然界中獲得自由是一個自然歷史過程，其中技術活動始終是人類認識自然、改造自然、獲得自由空間的核心途徑。

2.2 基于人類社會的討論

人在社會組織中的自由，是自由問題的一個焦點。伴隨著技術的進步，人類的社會形式也經歷了一個由簡單到復雜的過程。由于生產工具極端簡陋，技術水平極其低下，人們通常靠狩獵、捕魚維持生計，這就決定了人在與大自然斗爭時必須以共同體的方式進行。在氏族共同體中，所有成員共同占有生產資料、共同勞動并平等地享受勞動成果，原始人“自然血緣聯系的臍帶”使得個人自由度與共同體的自由具有統一性，共同體所擁有的自由是氏族成員所享有的自由的絕對界限。

而在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中，人類自由隨著社會的發展有了一定的提高，自由度也仿佛大大的增強了。社會主義生產關系作為人類歷史上一種新型的公有制生產關系，在歷史發展的內在邏輯上，是高度發達的社會化大生產與發達的社會生產力的必然產物。因此，這一制度的建立和在此基礎上的個性自由，仍然有賴于它的物質技術基礎。

這樣看來仿佛技術的發展給人類帶來的是個體的自由和社會全面自由的發展，然而，技術不斷進步的今天，真的不會限制人的自由嗎？

3、技術是確證人類自身的力量還是人類自我毀滅的力量

現代技術在為人類帶來富足的物質生活的同時，也帶來了許許多多的重大而尖銳的社會問題，如道德滑坡、價值失范、人性扭曲、生存失衡等，這些問題是人們無法回避的話題。技術既是人類自身主體力量的體現也是毀滅人類自身的力量：一方面技術作為生產力是對人的自由的體現和確證，是推動人類追求主體自由的強大動力，另一方面技術又產生了巨大的負面效應，給人類的生存帶來威脅和災禍。在某種程度上，技術成了壓抑人性、限制人追求自由的異化力量。

首先，在技術理性和決定論思想的支配下，人們借助科學進步和技術的發展實現認識和駕馭自然客體。技術使人類從面對自然無能為力的奴隸到成為征服自然，統治自然的主人。人們崇尚技術理性就是崇尚力量，是為了提高生存效率，技術也的確給人類帶來了福祉。其次，人通過技術拓展了人自身，使人的主體性不斷得到增強。正如卡普所說，技術是人體器官的一種延伸。再次，人們通過技術這一強有力的認識工具，不僅強化了人的感覺器官，也拓展了人的思維器官。它改變了人的勞動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以此推動了整個社會的發展進步。總之，技術理性一方面使促人的認識對象由簡單變為復雜，人的認識活動也出現了數學化、模型化、形式化的趨勢。另一方面，它除過反映了自然、社會以及政治關系以外，還成為了特殊知識的生產部門。

然而，對于過去和現在技術發展的不同，大家應該都有所感悟。舉個例子，過去一個工匠可以獨立完成整個物品的制作流程并且保證精美，而現在每個工匠就只用負責流程中的一部分，也許是提高了生產效率，但是卻遏制了人本身的技能延展。在龐大的社會機器當中，人成為機械制造中的一環，就像螺旋一樣保持勻速旋轉，只能依賴整體而存活。

又譬如電子商務和現代通訊以及網絡技術的不斷發展，使得傳統的生活方式逐漸消失，仿佛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詳細記錄，每時每刻都被一個龐大的天眼監視著行動。技術的發展讓人的生活越來越便捷，但同時也使人越來越懶惰；讓科技的光環不斷閃耀，但同時作為個體的私密領地卻一再的縮小。

隱修士們告訴我們，培養美德這種東西，常常需要足夠的隱忍，甚至要刻意遠離喧囂和誘惑。而今天，技術的進步所帶來的欲望的膨脹讓政治美德變得更加難以培養。一旦掌權者可以更進一步控制人們，他有什么理由不這么做呢？同時技術也讓我們沉迷于它所帶來的迷幻不可自拔。記得大學的時候，一天晚上忽然宿舍斷電斷網，長達一個小時之久，一個室友忽然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覺得沒有電沒有網絡的世界真是百無聊賴。

我隱約記得小說《一九八四》的結尾處描繪了一個場景，大致是一家人在雨天時圍在房間點著蠟燭玩游戲。“整整一個下午，他們在一起都很快活，就像在幼年時代一樣。”在生命即將終結時，溫斯頓回憶到了這個場景，甜蜜溫馨。當技術暫時停擺，世界漆黑一團時，人才會重新學會互相面對彼此，共享某種簡單的愉悅。而在一個技術昌盛的時代，技術與權力纏繞，我們像鋼釘被敲進鐵板一樣不能動彈，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想不起自己從前的樣子，

仿佛置身于“楚門的世界”中。

科技無法代替人文關懷，技術也無法永遠單一的促進人類自由的發展。如果溫度不在，如果技術操控的世界成為一種無法逃離的桎梏王國，如果你被滿滿的欲望控制住思考與行動，那么在社會亦步亦趨的進步中，人類的自由精神如何能夠跟得上撒腿狂歡的科技進程。雖是暫時無法給出答案的難題，但我們也決不能放任“技術”淪落成耄耋之年的人臉上厚厚的脂粉。我們只能帶著這樣的思考和反思，掙脫出技術的悲觀主義情緒，而在人類自由的不斷實現和失去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平衡，創造出屬于自己靈魂中的自由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