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皺女人心

文小榭飛花

鄰居玲子性子潑辣，作風彪悍，長得也是粗線條。她的聲音煙熏火燎的，她的話也仿佛沾著鍋底灰。她炒個菜看著像在跟一頭野豬搏斗，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囫圇吞棗，上床沾到枕頭，身體就飛快忘記了大腦，急迫地睡去。

人們對她沒有別的印象，只有縈繞不絕的爽朗的大笑，讓人時刻擔心著墻皮震落。

她是個有故事的人。而有故事的人，我都會稱之為美人。

從她出生那天起，命運就一波三折。母親因為她，難產而死。父親在四年后給她找了個后媽。最開始后媽對她還不錯，只是給她生了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之后，便不再待見她。她小小年紀就要做家務，上學沒多久便輟學，17歲就被安排相親，嫁了人。

她先后嫁了三個男人，無一例外，都棄她而去，理由不盡相同。她看得開，自己帶著兩個孩子，照樣把日子過得跟開水似的，熱氣騰騰。

有熱心人給她介紹對象，她照看不誤，年過四十的女人，對愛情向往如初。這一次的男人還算靠譜，老實巴交，給人很踏實的感覺。他也不嫌棄她帶著孩子，兩人很快搭伙過起了日子。

愛情的滋養讓她雙頰紅潤，潑辣作風收斂不少，舉手投足間多了一絲溫柔氣息。當然，亙古不變的是爽朗的大笑。

兩人過了好多年，竟然沒吵過架。老男人還挺浪漫，在小區里，經常可以看到他捏著一枝玫瑰，另一只手拎著一大兜蔬菜和水果。比如今天，他手上的東西更豐富，一個炒鍋、幾樣蔬菜、一斤饅頭和一條剛宰殺的鮮魚。當然少不了玫瑰一枝，用粉紅色塑料紙包著，還系了一條深紅色絲帶，價格很便宜，只有兩元錢。他就那樣從超市悠閑散步回家。他的浪漫只給太太一個人。

玲子爽朗的大笑從沒間斷過，只是那笑聲里，不再有那么多鍋底料的味道，而多了一絲豁達和滿足。當然，如果讓她選擇，她或許不要這么多故事，只做一個簡簡單單的女人，寵著自己，庸常的幸福就好。

出門旅行，購物是妻子的必備項目。行李箱裝得滿滿，幾乎沒有縫隙，可她仍舊抵不過那件絲綢旗袍的誘惑，毅然買下。那是所買衣服中最貴的一件，她卻把它放到行李箱的最下面。我說，嘿！就不怕衣服被壓成地攤貨？她說，這件衣服好就好在耐皺，不怕壓。

到了家，妻子從行李箱里把旗袍拿出來，使勁抖了抖，果然，一點褶皺都沒有。妻子懂它，它也似乎懂妻子，費盡心思為知己“守身如玉”，妻子和它惺惺相惜。

真正優雅的女人心也是抗皺的。

就像玲子，她不會用書籍、瑜伽、音樂、電影、中藥、紅酒、茶水和佛珠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優雅的中年女人，同時也不要求世界賜予過多。她只要自然的一切。上帝給她什么，便接受什么，如此而已。她的心，因此沒有一絲褶皺。

說白了，燈紅酒綠不見得快樂，粗茶淡飯不見得悲苦，有一顆耐皺的心，才能在日常的每一個早晨，煲出一鍋熱氣騰騰的好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