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丟了

◎ 裘山山

若干年前的秋天，我應邀去一個小城采風。采風結束時，主人家讓大家留下墨寶，我連忙閃開——作為一個毛筆字寫得很爛的人，遇到這種場合，除了逃跑別無他法。可是那名負責接待的先生三番五次來動員我，我一再說我不會寫毛筆字，他就是不信。也許是我的鋼筆字誤導了他——我給他送書時寫的那幾筆讓他認為我的字不錯，他說：“你現在不愿寫，那就回去寫了再寄給我。”我以為是個臺階，連忙順勢而下，說：“好的好的。”

哪知回到成都，他又是寫信又是發短信，一再催問我寫了沒有。看來他不是客套，是真的想要。我實在是躲不過了，就找出筆墨試著寫了幾個字，真的沒法兒看。可他繼續動員：“我們就是想留個紀念，你隨便寫幾個字吧，寫什么都行。”我便臨時抱佛腳，練了三五天，然后找我們創作室的書法家要了兩張好紙，并問清了應該怎樣落款、怎樣蓋章，總算勉強完成了任務，寄了出去。

過了十天，他發來短信問我：“寄出了嗎？”我說：“寄出了呀，寄出好多天了。”他說：“我怎么沒收到呢？”又過了一周，他告訴我還是沒收到。我說：“也許是寄丟了吧。”他說：“那太可惜了。”好在他沒再讓我寫。

去年的某一天，我忽然想認真學寫毛筆字，就找了個教學視頻來看，一看才知道，我當初那個哪里是毛筆字啊，完全沒有章法，就是在用毛筆寫鋼筆字。于是忽然明白：那年我寄出去的“墨寶”肯定沒丟，他收到了，只是打開一看，完全出乎他的預料，根本拿不出手。為了維護我的面子，他只好說丟了。雖然我沒去跟他確認這件事，但心里已經肯定無誤了。

生活里藏滿了秘密，而答案往往掛在我們去往未來的樹上，你不走到那一天，就無法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