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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女性主義是女性運動的第三個思潮,借環境運動而生的一股新生力量。以1974年法國學者F·奧波尼在《女權主義·毀滅》一書中首次提出“生態女性主義”概念為標志。生態女性主義是以女性的視角洞悉人類面臨的生態危機,關注一切生命群體以追求女性和自然的平等為基本點,最終達到人類與自然和平共處、平衡發展的狀態。生態女性主義批評是以女性和自然的雙重視角,觀察世界生命的一切力量以“女性美德”和“生態原則”作為衡量文學價值的新標準,以解放女性,探求人類與自然關系為宗旨,以關注男性與女性的差異為重點,提倡人類與自然和諧相處,“對自然作為女性的父權式再現的批判,對女性在博物學史、科學研究、自然協作上扮演的重要角色的修正再發現;針對開采或利用的倫理學提倡一種‘關心哲學’;對所謂存在于女性與自然間神秘的親和關系的復原。”
生態女性主義批評用女性與自然的雙重角度解讀新舊文學作品,探究新的文本意義,解讀經典男性傳統的文學作品,揭示男性霸權心理,通過對男、女作家創作的差異進行對比,來弘揚其中的女性和自然。這是生態女性主義用于文學批評與其他批評方法不同之處。
國內對伍爾夫《奧蘭多》的研究主要是女性主義批評,雌雄同體等,但是其作品中的生態部分往往被忽略了。本文運用生態女性主義作為批判的主要理論框架,對《奧蘭多》中女性和自然的主題展開研究,揭示該作品的生態女性主義思想。
生態女性主義揭露了女性和自然在父權社會中自然和文化,女性和男性二元對立中的附屬地位。在《奧蘭多》中,男性對女性的統治體現在女性是作為男性的奴隸和生育機器存在的。另一方面,男性對自然的統治體現在把大自然當作物品來控制。女性等同于自然,在男性社會中都處于附庸地位,理解這種關聯為女性能夠提供更大的自由。
父權社會對女性的統治主要體現在父權社會,男性和女性被看作一系列二元對立,如主動/被動,太陽/月亮,文化/自然,白天/黑夜…(Cicoux 91),女性被看作是消極的,靜止的,黑夜,而男性則被認為更積極有力的。然而,父權社會賦予女性的特質,意味著女性必須“順從、貞潔,渾身散發香氣、衣著優雅。”(奧蘭多144)。奧蘭多嘲諷父權社會中男性強加在女性身上的這個觀點。此外,也可以看出女性在父權社會中所受的迫害和卑微的地位。
“只因看到女子的腳踝”,她想,“就從桅桿上跌下來;穿著如蓋伊·福克斯,招搖過市,只為得到女人的贊揚;拒絕讓女人受教育,唯恐她會嘲笑你;明明拜倒在穿裙子的黃毛丫頭腳下,卻儼然裝出創世主的模樣,老天爺啊!”她想,“他們可真能哄騙我們啊,我們又有多傻!”(奧蘭多 146)
在另一個場景中,伍爾夫諷刺了見證奧蘭多從男性變成女性的三姐妹:純潔,貞操和謙恭。這三姐妹代表了父權社會下三個重要的女性特質。盡管事實上這三姐妹被真相的號角趕走,但是她們仍然堅信“仍有人愛我們,尊重我們,那些處女和市民,律師和醫生”(奧蘭多,125),伍爾夫嘲笑那些“禁止別人、拒絕別人的人,那些無緣無故敬畏、莫名其妙贊美的人,那些為數依然眾多(贊美上蒼)得可尊敬的人,那些寧愿視而不見、孤陋寡聞的人,喜愛陰暗的人,啊哦無來由仍然崇拜我們的人。”(奧蘭多,125)這個原因的背后就是父權社會的統治。通過對男性和女性的劃分,男性確立規則,創造財富,女性要遵守這些規則。
女性更接近自然,男性更接近文化,所以在理性方面女性不如男性,在《奧蘭多》中,“男人之間有個小小的秘密,切斯菲爾德爵士曾私下將其傳授給兒子,并告誡他切不可泄露天機。‘女人不過是群大孩子……聰明男人只是陪她們玩玩兒,奉承她們,哄她們開心’”(奧蘭多202)。女性被認為在思想上不如男性,因此,不能和男性地位平等。進一步說,男性和女性在父權社會的二元對立,男性更占據主導地位,而女性只是為了服務男性。
父權社會對自然的統治主要體現在人類和自然的二元對立,也是理性和自然的二元對立。人類或理性駕馭自然之上,把自然作為控制對象。這種對立不是二者的并列或重疊,而是把自然向人類同化。這種二元對立體現了人類對自然的控制。
在《奧蘭多》中,我們看到奧蘭多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向正朝梁上懸下的一顆摩爾人的頭顱劈刺過去羨慕他的祖先在原野上馳騁,“他們的刀鋒所向,有無數頭顱從無數膚色不同的肩膀上滾落下來,他們把這些頭顱帶回家,掛在梁上。奧蘭多發誓他也要這樣做。”(奧蘭多2)這表明,作為孩子的奧蘭多就有統治人和自然的父權意識,這種統治思想在他是男性期間占據主導地位。然而,當奧蘭多變成女性時,她卻開始嘲笑這個想法。奧蘭多坐在房間里寫詩的場景,伍爾夫作為傳記作家質疑什么值得寫,并指出對自然的統治是傳記普遍的主題:
“或者假設她站起來,殺死一只黃蜂。我們立即就可以提筆開寫,因為那樣就會有流血,即便只是一只黃蜂的血。哪里有流血,哪里便有生活。雖然與殺人相比,殺只黃蜂不過是區區小事,但它仍然更適合拿來當小說家或專記作家的主題,勝過整天坐在椅子上胡思亂想……”(奧蘭多,257)“那么倘若我們的傳主既不去愛,又不去殺人,只是思索和遐想,那我們就可以斷定他或她幾乎是死尸一具,我們應該一走了之。”(奧蘭多,259)
這里伍爾夫把男性對自然的統治比作奧蘭多殺死的一直黃蜂。代表男性對自然的力量,并經常會對自然有殺戮,所以是傳記作家寫作題材。伍爾夫也嘲諷了男性社會統治自然的思想。通過分析《奧蘭多》中女性的附屬地位,也體現了女性和自然是被統治的資源,是父權社會中的主導思想。女性和自然都是父權社會的統治對象,女性和自然都遭受西方狹隘的統治意識。女性和自然的身份認同進一步表明女性和自然在父權社會中所處的下等地位。
正如生態女性主義所說,女性和自然都被認為比男性低劣,在父權社會中遭受不公的對待。女性總是與自然相關,女性和自然都受男權社會的統治和壓迫,因此女性和自然對男權社會反叛的方式和結果也很相似。
在《奧蘭多》中,女性和自然都遭受二元對立,男性和女性,男性和自然。在二元對立中,女性和自然被看作與男性對立,要消除這種二元思想就要認識到二者的連續性和不同。伍爾夫提出雌雄同體的概念以體現男性和女性能夠和諧共存,通過奧蘭多由男性變成女性,男性特質和女性特質共存來解構男性和女性的二元對立。奧蘭多變成女性后,她的思想中兩性平等和諧的觀念逐漸加強。當蒲伯,艾迪生和斯威夫特等男性文人隨意談論女性和政治,但是女性卻不能發出自己的聲音,奧蘭多只能無聊地扇著扇子排遣寂寞,忍受男人們的嘲弄和偏見。當蒲伯自以為是的詆毀女性,“沒有父親和丈夫的幫助,無論一個女性有多么美麗和迷人,她都迷失了自我”時,奧蘭多義正言辭的反擊,“先生們,我發現這很奇怪,你們每個人都是詩人,并且表達了你們對于女性的看法,可其中既看不到溫情,也沒有尊重,對于你們的妻子,甚至于整個女性世界,你們沒有崇高的尊重以及最純潔的敬意”。(奧蘭多 127)
對伍爾夫來說,女性和自然的聯系,讓女性獲得自由。這也可以從她把自己稱作自然的新娘看出來。當奧蘭多看到空中的羽毛飄飄搖搖落入水中時,“奧蘭多全身在此刻感到一種奇特的狂喜。她癡迷地覺得,自己跟著這些禿鼻鴉來到了海角天涯,撲到濕軟的草皮上,狂飲忘卻之酒。”(奧蘭多 236)當她跌倒在地爬不起來,她滿足地躺在那里喃喃自語,“我找到了自己的伴侶……那就是沼澤。我是大自然的新娘。”
《奧蘭多》中多次出現追逐鳥或追逐野鵝,“縈回夢繞!我還是孩童時即如此。野鵝飛過。野鵝從窗前飛過,飛向大海”(奧蘭多 303)。最后,當謝爾跳到地面,一只野鵝騰起,“‘是那只鵝!’奧蘭多驚叫起來,‘那只鵝……’”(奧蘭多 319)。這里,野鵝可以看作是對自我或者對現實的追求。因此,自然是文明社會中奧蘭多對和平和現實的追求,女性通過自然提供的力量和自由,反叛父權社會的對女性和自然的壓迫,擺脫父權社會的桎梏。
在《奧蘭多》中,伍爾夫通過雌雄同體的概念,解構男性與女性,女性與自然的二元對立。雌雄同體使女性和男性特質混合到同一個體,達到和諧。男性和女性二元對立所表現出來的男女界限也消解了。通過了解男性和自然的不同也能使我們與自然和諧共處。奧蘭多的社會價值和人生意義是在雌雄同體之后實現的。當男性因素和女性因素在她的身體、思想和心靈中進行著平等的對話并交融時,她既能較好的把握男性所代表的理性和物質現實,又能敏銳地感受女性所代表的情感與精神世界,她最終在自然給予的另行中找到了“新生的自我”,通過父權制社會二元對立模式的消解,人類與自然、男性和女性不再分裂和獨立,不再是征服和被征服、控制和被控制的關系,而是各自獨立又相互依存的平等和諧的關系。人類回歸自然才能建立健康的生態環境,伍爾夫認為,當男性與女性不再存在誤解與偏見,壓迫與斗爭,男性特質與女性特質達到平衡,理性與感性完美融合時,人類最終可以實現精神生態的和諧,人與自然,男性和女性才能夠和諧共存。
生態女性主義是生態運動與女權運動結合的時代思潮,它把“自然歧視”與“性別歧視”聯系起來,它反對父權制世界觀和二元對立思維對自然和女性的壓迫,倡導建立一種人與自然,男性與女性之間和諧共存的新型關系。本文通過生態女性主義的批評理論,分析伍爾夫《奧蘭多》人與自然,男性與女性的關系,也可以看出伍爾夫的思想中的幾個特點:一是解構性,伍爾夫一直試圖解構舊的社會結構,建立一個新的男女平等,自然與人類平等的新結構。二是整體性,伍爾夫把人類與自然看成一個整體,互相影響,互相依存。三是和諧性,只有人與人,尤其是人與自然學會和諧相處,人類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這與生態女性主義的基本特征也是一致的,伍爾夫《奧蘭多》中的生態女性思想對生態女性主義的發展也具有不可低估的影響和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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