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喊捉賊

甄學信

村里有一個小偷，白天到處游逛，晚上神出鬼沒。不管誰家的東西，凡是他看上眼的或用得著的，都逃不過他的魔掌。整個村子幾乎偷遍了，也沒有誰逮住過他。人們小心提防，也防不勝防；恨得牙根生疼，也沒有誰能把他奈何。

明明都知道他是賊，可誰也沒有抓住證據。也沒有誰敢貿然得罪他，怕得罪了自己沒有好果子吃。俗話說，鬼神怕惡人，何況是人呢！人們敢怒不敢言，心里都盼望他發生點什么不測或不幸，甚至早點死掉。可老天不長眼，人家沒病沒災的，活得蠻好。

窮人家的孩子娶不上媳婦，就只能當光棍。小偷家的三個兒子，卻一個也落不下。個個都娶上了好媳婦，小日子還過得很紅火。人們暗地里罵這些媳婦瞎了眼，也不看看是什么樣的人家。這也只能心里說說，不敢說聲出來，更不敢去勸阻。人們心里更加感到不平。

小偷喜歡給鄉親們幫忙，不管誰家有紅白喜事，他都是不請自到，一家也不落。這不僅僅是幫忙，也是去偵察情況，尋找目標。人們看見他，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但不敢表現出來。他什么都偷，鍋碗瓢盆，杈把掃帚，也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人們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他。人前人后，他卻談笑風生，神情自若。

他大兒子結婚時，找了鄉親們去幫忙。人們心里不滿，但幫忙的人也不少。打蒸鍋時，不知怎么鍋里添水少了，燒火的只管燒火，等鍋蓋燒得冒起煙來，人們還當做是熱氣。直到冒出了紅紅的尖尖的火苗，才故作驚訝，大呼壞事了！一大鍋蒸鍋肉糊了，篦子也燒糊了，一口大鍋也生生燒了個窟窿。這時燒火的埋怨添水的添得水少，添水的埋怨燒火的把火燒得太急。因為是辦喜事，小偷一家人也不好發作，只好忍在肚里心疼的賠了人家一口鍋。他沒有把這事當做一個偶然的事，覺得事出有因。

二兒子結婚時，人們趕著大騾子車到娘家娶親。新娘子蒙著紅蓋頭高高興興上了車，不成想車猛地后置了。新娘子從車上摔下來，弄了一身的土。新娘子惱羞成怒，急急忙忙跑回去，說什么也不上車了。后來，幫忙的人們給人家好說歹說，才總算上了車，差一點錯過了下轎的時辰。

小偷知道了問了問情況，輕描淡寫地把趕車的鬧了幾句。趕車的覺得冤枉，說，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不知道是誰什么時候把大肚帶給解開的，肯定是有人暗地里使壞，逗媳婦也不是這么個逗法。

三兒子娶媳婦時，又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頭天晚上喝喜酒的時候，不知是誰把一個沒有掐滅的煙頭丟在了柴火垛里，把一垛柴火引著了，熊熊的大火映紅了半個天空。喝喜酒的人們也喝不成喜酒了，忙著救了半天的火。有的人幸災樂禍，嘴里卻說：“這沒什么，預示著今后的日子紅紅火火。”

辦了三回喜事，出了三回事兒。小偷心里有事，晚上睡不著覺，就捫心自問。他知道人們對他偷偷摸摸不滿，才故意給他弄事。正如他偷人家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一樣，人們也不讓他知道究竟是誰干的。現在三個兒媳娶全了，如果就此罷手，改弦更張，不再小偷小摸，人們也許會慢慢改變對他的看法，改變對他的態度。現在，他手里還有幾個錢，應該換一種活法——做個小買賣來掙錢養家糊口，總比偷偷摸摸要強。想來想去，他想到了到內蒙往回販牲口，再到集上廟上去賣。這樣想定了，他就開始跟常跑內蒙的驢販子們聯系，準備上路。

他把藏在犄角旮旯的錢都湊了起來，總共有一千多塊。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包在一個布包里，里里外外包了好幾層，悄悄壓在了炕席底下。出發前的這天夜里，他把那一千多塊錢裝在上衣口袋里，反復摸了又摸，覺得萬無一失了，才開始睡覺。不知睡到什么時候，突然有人敲門，他心里一驚。這么早就動身？他將信將疑，轉念一想，可能是販驢的伙伴，就起床開了門。進來的不是販驢的同伴，而是兩個蒙面人，一人拿著一把匕首，寒光閃閃，逼著他和老伴，說：“把錢交出來!”他面如死灰，戰戰兢兢地說：“我們沒有錢。”蒙面人說：“你們成天偷偷摸摸，還說沒有錢。”蒙面人順手拿了他的上衣，把錢掏了出來，說：“別處還有沒有？”小偷說：“真的沒有了，這就是我們的家底了。”蒙面人說：“你可說實話，免得吃苦頭！”小偷說。“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想拿著這個錢做買賣的。”蒙面人說：“我們也需要用錢，不客氣了。”說著就往后退。因為他們手里拿著匕首，老兩口誰也不敢嚷，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強盜出了門，才放聲高喊：“抓賊——有賊了——”

一聽到有人喊捉賊，周圍很多鄰居都急急忙忙穿了衣裳跑出來，準備把那令人討厭的小偷給捉住，出出長期壓在心頭的這口惡氣。人們來到街上，發現冷冷清清，哪里有小偷的影子？再仔細一聽喊捉賊的方向和聲音，得知是小偷在高喊抓賊。這不是典型的“賊喊捉賊”嗎？難免在心里發問，這演得是哪一出呀？人們走近小偷家門口，發現他們兩口子站在那里，心里都笑了，想：你們也有今天，終于得到報應了。不過，到底是誰這么開眼，竟然偷到小偷家里來了，甚至想看看這賊是哪路“英雄好漢”。人們紛紛地問：“賊往哪跑了？”兩口子說：“我們也不知道，我們追出來，他們就跑遠了。”

人們懷著各種心理，分散開到各處去追趕，過了一會人們聚攏回來，都說找不到。老兩口突然哭起來，說：“我們多少年的積蓄，都被他們搶走了。”有人說：“搶了就搶了吧，怎么也傷不到生肉兒。”也有人說：“就是看見了也追不上呀，黑燈瞎火的，他們手里還有刀子。”小偷忽然撲通跪在地上，說：“我以前對不起大家，現在要重新做人，取了錢想出去做個買賣，不成想發生了這樣的事。”人們說：“快起來吧，這樣的事，我們見得多了。”

知道了小偷想重新做人，想出去做個買賣卻讓“賊”把本錢搶了,村里人幫小偷申請了貸款，巴望他出去闖蕩,讓村里清靜清靜。半個月后,案子破了,是小偷販驢的伙伴。這時申請的貸款也下來了,小偷被販驢的伙伴嚇了一回，再不提出去做買賣的事，村里的人就又有些緊張，好在村里再沒丟過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