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吶喊》
——心理癥候淺析

■朱雅馨/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

在中國近代社會中，魯迅站在思想精神的高寒地帶獨自堅守，大聲吶喊喚醒沉睡的國人，喊出這震人心魄的時代強音，寫下這像極了的中國人的相貌。這自有現(xiàn)實的原因，逢國家危亡之秋，國人還沒有擺脫數(shù)千年以來思想的痼疾，吸食著精神鴉片，使人瞧不見一點希望，魯迅深感國家危矣。遂以銳利的筆墨描摹那些冠冕士大夫們的丑態(tài)，可謂入木三分。

《吶喊》這部作品的心理軌跡不容易拿捏準確，序文可能是打開《吶喊》的鑰匙。在序言里，魯迅這樣介紹了他寫小說的經(jīng)歷：“那時偶或來談的是一個老朋友金心異（錢玄同），將手提的大皮夾放在破桌上，脫下長衫，對面坐下了，因為怕狗，似乎心房還在怦怦的跳動。‘你鈔了這些有什么用？’有一夜，他翻著我那古碑的鈔本，發(fā)了研究的質(zhì)問了。‘沒有什么用。’‘那么，你鈔他是什么意思呢？’‘我想，你可以做點文章……’”。由此魯迅開始的他的新文學創(chuàng)作，“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的了”，雖然魯迅在序言中這樣說道，但是如果我們把這些文學史上的杰作都看成是受將令之作未免有失偏頗，這也是對魯迅創(chuàng)作心理的極大誤解。

一、不能忘懷的寂寞之感

《吶喊》序言中魯迅說提到“在我自己，本以為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并非一個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以敷衍朋友們的囑托，積久就有了十余篇。”這里不禁讓人心生疑惑，魯迅早已認為自己并非是一個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下筆之作也不過是為了敷衍友人的囑托，然而魯迅在他的集子里卻有著振聾發(fā)聵的回響，關于這一點魯迅沒能留下些許解釋，不免讓人頓生遺憾。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觀察，《吶喊》的銳利深刻，也可以理解為古之書“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魯迅作《吶喊》早已超越敷衍友人之原意，以抒己心之憤懣，魯迅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一腔熱情，將自己內(nèi)心最深邃的關于對社會生命的體驗斥諸于筆端，以至于魯迅在創(chuàng)作《吶喊》的時候也沒能夠察覺到自己感情的變化。這所以導致了《吶喊》集子在它的內(nèi)涵與刻畫角度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極高的相似性。當魯迅先生在為《吶喊》出版時寫作序言，他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些因“吶喊”而作的文字，原來是他年輕時候做的夢里的不能忘卻的一部分，這是“精神的絲縷還牽著已逝的寂寞的時光”的證詞，通過這些發(fā)現(xiàn)魯迅在其創(chuàng)作的時候的無意識的傾向。

二、現(xiàn)實的掙扎與生命體悟

“一個人在他的個性之中表現(xiàn)出強烈的攻擊傾向時，往往有理由懷疑隱秘在這種攻擊行為背后的更為隱秘和深刻的動因。”吳俊教授別開生面從暴力美學角度闡釋了魯迅的創(chuàng)作的心理動因，揭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一些明顯的心理癥候，魯迅先生自小生活在封建大家庭中，傳統(tǒng)教育使魯迅的性格受到壓抑，“對中國社會根底，尤其對舊文化在現(xiàn)今國民大眾中、在人們心性血肉中的傳襲情況，魯迅有入木三分的認識”。魯迅的童年，從《吶喊》序言看，先生有四年多的時間常出入于當鋪和藥店，在侮蔑里接了錢，給他久病的父親去買藥。不幸的是魯迅的父親終究沒能有所好轉(zhuǎn)，升了天去，家庭也由小康之家陷入困頓。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家族開會分房，分給魯迅他們的既差且小，魯迅拒絕簽字遭到叔輩們斥責，倍感世態(tài)炎涼。于此，魯迅無不悲痛言道：“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

魯迅早年的經(jīng)歷，在生活旋渦之中的掙扎促使了他對于人性、國民性以及這個社會的痼疾有著迥異于時代的深邃思考，這些當然是魯迅先生早年間獨特的生命體悟，而這些思考體悟也必將有意或無意影響魯迅先生的創(chuàng)過程，而在潛意識層面施加于作品的表達與內(nèi)涵則是文學心理癥結的極大體現(xiàn)。

三、麻木的精神的呼號

魯迅在序言這樣說道：“我于是用了種種方法，來麻醉自己的靈魂，使我沉入于國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來也親歷或旁觀過幾樣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為我所不愿追懷，甘心使他們和我的腦一同消滅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法卻也似乎已經(jīng)奏了功，再沒有青年時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這里需要特別的注意一個詞“麻醉”，意味著魯迅在逃避眼前他所不愿見的令他痛苦的社會和國民的現(xiàn)狀，他一直在壓抑的靈魂，靈與肉每一天都在做著艱苦的斗爭，在斗爭之下魯迅的狀態(tài)的麻木的、壓抑的。

當五四精神傳播開來，人的精神得以解放，魯迅麻木壓抑的靈魂得以解放，一種無意識的創(chuàng)作傾向的不可抑制的鋪展開來。在如火如荼的五四運動的沖擊之下，對于魯迅的精神來說也是一次大的解放，長期以來受到壓抑乃至麻木的精神世界得以復蘇，通過五四這一個難得的窗口，魯迅也便如一個勇猛的斗士，一位驚世駭俗的斗士，他想把自己內(nèi)心積郁的火一股腦地噴發(fā)出來，當他閱讀理解果戈里的《狂人日記》以后，便再也不顧及不了同時代的審美風格與范式，創(chuàng)造出迥異于時代的狂人的日記，而很大程度的魯迅的精神長期以來受到了太多的壓抑，一旦發(fā)泄便如脫韁的馬肆意奔馳，也是魯迅創(chuàng)造出這么多迥異而深刻的作品的心理癥候。

［1］魯迅.吶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

［2］公木.新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1: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