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倚云/北京市第九中學
楔子
小鴿子文德出生了。
他降生的一刻,刮來一陣大風。烏鴉巫師告訴他的父母,他有著永恒的生命,但他飛到哪里,哪里人類就會有無休止的災難。
但鴿媽卻不解:“這明明是一件好事,一來人類不會來到這里,二來就算是人類倒了霉,也與文德無關啊!”她臉高昂著,仿佛這是一種榮耀。
“等他懂得存在這世上的意義,便獲得了解脫。“巫師搖搖頭,仍好心告訴了解決方法,微側身看了一眼鴿媽,又憐憫的望著文德再嘆:
“如風一般的孩子。”
很久以前,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大森林深處,那個沒有人類的地方,鳥兒歡樂的歌唱,小鹿縱情的奔跑,兔子急乎乎的啃著青草,火紅的狐貍摩拳擦掌,野狼的眼睛閃著藍光。
小鴿子文德也是這可愛的自然家園中的一員。鴿媽說他是一個有詛咒的孩子,會給人類帶來災難。可他活的并不悲傷,恣意而放蕩。他最喜歡森林中的風,飄忽而帶著自然味兒。
可惜好景不長,人類的斧頭像魔爪一樣,毀了這一切。文德的家人都因為沒有了生存環境,一個個離他而去。只有文德,因著永生,活了下去。
他拍打著翅膀,飛向城市,心里諷刺的想:“呵,人類真奇怪,本與你們沒有瓜葛,你們卻活生生將我逼到這里。我的爸爸媽媽死了,好在我是永生的,仍可以為他們報仇。”
他又感受到了一股風,有點熱氣,有些煙塵,他皺皺眉。
他落到一個居民區,那里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在玩皮球,他盯著球,轉一下眼珠,球就爆了。小女孩大哭起來,公園里健身的老人跑來安慰她,他輕巧的咬起老人兜里的錢包,老人立馬將慈愛的勸解化為一句大叫,跑來追它。
他又飛到了工廠車間里的窗戶上,于是工廠的一個機器突然運作不靈,壞掉了。工人們開始驚慌的搶修,不知道誰推卸了責任,誰又罵了一句,本來安靜工作的人們全都沸騰了,亂成一團。
他飛向港口,落在一個揚帆的船上,于是風雨大作,甲板搖晃,船上的人們開始哭喊嚎叫。
他探頭到一位富豪的別墅里,看著派對里搖晃在舞池的人們,晃晃頭,頃刻富麗堂皇變為沒有電的一片漆黑。
一開始文德干這些事總有一些負罪感,漸漸地,他只是機械的重復,也沒有什么感情了,整座城市因為他變得混亂而可怕。他飛累了,就到沙灘上吹吹風,他覺得風兒還是很理解他的,他們都一樣自由。
不知過去多少年的有一天,他準備去集市飛一飛,看看商販們的貨物翻車的樣子,當他落在一個賣鳥店里,看到了一只火紅色的鴿子。
賣她的男人抽著煙拍著籠子跟別人吹噓:“看看這鴿子,嘖嘖,毛是紅的!多么珍貴!拿回去養家里,多上檔次!”
紅鴿子在籠子里叫:“不是的!我并不是一個商品!我是一只鴿子!我應該回到森林!”
文德像被不知道的東西驅使了一樣,他吧唧一下嘴巴,店前就起了火,濃煙四起。他輕巧的飛到桌子上,爪子落地,叼起鑰匙,又拍打一下翅膀,跳到那籠子前,把鑰匙插到鎖孔,小嘴一擰,鑰匙一轉,鎖開了。他抬眼看了一眼那只鴿子,“啪嗒”一下,鎖和鑰匙一齊掉下。四周都是濃煙,朦朦朧朧中他的眼里全部都是那種耀眼的紅,那只仿佛和店中火焰融為一體的鴿子,他愿意淪陷在那異樣的艷麗中。風又起來了,紅鴿子的毛被拂動了一些,他沉醉著。
救出紅鴿子后,他知道他無法離開她,她說她叫火情。他和火情總是成雙的飛行,一起懷念在森林的日子,但他仍給人類找各種麻煩,甚至變本加厲,因為他的愛人也是被這可惡的城市所傷,但他干這些事總有了動力,眼神也越來越銳利。說來也可笑,總有一些人看到它并向他祈禱,認為他象征著和平和美好。
當他炫耀一般和火情說起他給人類找的麻煩,火情總是搖搖頭不言語。他不解為什么火情不像他一樣滿懷仇恨。偶爾他累了,會和火情相互依偎,靜靜的看夕陽西下,火情要他講講這無數年的變遷,文德卻總是很恍惚,他不知道他自己過了幾年,有過什么特別的事情,一切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又好像是每天都在經歷,他這時只能無數次講他的破壞,他造成的災難以及保持永生多么神氣。
可他并沒有認識到,火情和他不一樣,火情會老,火情會死。可能過了好久,也可能只有幾年,也許是幾年吧,他發現火情飛得有些沉重,眼睛失神,他很慌張。
他以為離別不會太近,火情還能堅持下去,可當他發現他迫使一家的煤氣罐爆炸后,那四飛的玻璃碎片刺到不再能靈活躲過的火情身上時,他崩潰了。
他急切的飛到火情面前,火情尚有一絲氣息,那眼睛分明有著一絲怨氣,她說:
“我真恨你的永生,真恨你的詛咒。”說完便一歪頭,死去了。
他并沒有告訴她他的能力和永生是一種詛咒。
他想為自己愛的人報仇,最后仇恨卻又害死了自己愛的人。
風又徐徐吹來,他這次感到了刺骨的寒冷。突然,他恨起了風的無情,為什么它總是無聲無息,不管這世界的喜怒,他又悲哀的發現了自己和他的相像,同樣不能停止,不能付出情感,否則會陷入無比的痛苦。他發現其實自己存在是為了享受生活,原諒生活,有情有義,而不是仗著永生制造災難。
一滴清淚低下,他感覺意識有一些模糊,腦海中出現美麗的火紅,他追隨著那顏色,輕輕的閉上眼睛,倒在了火情旁邊。